外婆的葬礼很简单。
这倒是也随了她生前的性子。
顾家长辈年事已高,出行不便,就让人送来了花圈和挽联。
顾利群和裴凝也打过照面,但是没有一起参加葬礼。
顾阅忱跟他们的关系势如水火,何田田一点都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元家人那边竟无一人露面。
不知是何缘故。
但外婆和顾阅忱几乎很少很少提及外公,看得出来,元余两家应该是闹过不愉快。
安葬完了外婆,处理了后续事情,付了孙妈和苗苗遣散费,送她们离开后,顾阅忱一个人坐在外婆老宅里,发呆。
目之所及,随处都是外婆的身影。
慈祥的。
严厉的。
开心的。
哀伤的。
傲娇的。
直率的。
……
似乎随时都会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脑袋,捏捏他的耳朵,笑眯眯地问一句:想啥呢,宝儿?
可定睛一看,外婆的笑容,身影逐渐透明,化为虚无。
此番一别,再也见不到了。
大概没有什么是比这更伤感的事情了吧。
顾阅忱垂着脑袋,双手抵着眉心。
记忆之门打开,里面藏满了他和外婆的小美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喜欢做梦,喜欢糊涂,喜欢自我麻醉。
如果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留住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装痴卖傻又算的了什么?
何田田冲了冷泡茶,来到了客厅。
见顾阅忱仍然被笼罩在悲痛的低气压里,心里一酸。
把茶放到顾阅忱身边,她挽上了顾阅忱的手臂,轻轻地依偎在他身边。
她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知道这个时候无需多言,只需要安静的陪伴。
顾阅忱握上了她的手,眉心果然舒展了很多。
何田田欣慰,脑袋枕在了他的肩上。
虽然没有只字片语,但她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会陪着你,一直。
所以,我不介意你把所有情绪展现出来,这是亲密关系中的一种信任。
顾阅忱自然明白,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两人相互依偎了半晌,换了姿势。
何田田窝进了沙发里,操劳了好些天的顾阅忱躺入沙发,枕在了她的腿上。
偌大的别墅,只有餐厅开了一盏灯。
橘色灯光昏沉,但带着温暖感,氛围刚刚好。
“你还好吗?”
何田田轻轻地拢着他的发丝。
顾阅忱半闭的眼眸缓缓睁开。
他凝视她的眼眸,唇角微弯,声音很轻,还带着悲恸过后的嘶哑:“你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不知道怎的。
明明是那么暖的一句话,何田田却听出了好多的心酸。
“医生这个职业,生生死死看的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
透过昏沉的光线,顾阅忱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最难熬的时候,是妈妈和安安离世的那几年,现在……已经好多了。”
是啊。
他虽然没有多言,但何田田什么都明白。
少年时光,本是最热血,最激昂,最有生气的年纪。
顾阅忱看至亲相继离世,没有任何直面死亡的准备,这对一个少年的灵魂是致命的重创。
那个时候,少年初长成,被卷入在阴霾的风暴里一困就会许多年。
他悲痛,挣扎,迷茫,困惑,但最后还是一个人冲出重围,秉承外婆的信仰,成了救赎别人的“神明”。
他很厉害。
配得上每个人对他的喜欢。
顾阅忱接着道:“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你也知道。其实早在两年前,我遇到你的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做好了外婆随时会离开我的准备。”
“就像她老人家说的那样,你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小福星。”
顾阅忱仰头看着何田田:“是你的出现,我和外婆才多出两年缘分。”
“以前我很忙,虽然人大部分时间在江城,但是一年到头能跟外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是外婆带大的,这么多年来,她在我心目中一直像是伞一样的存在,为我遮风替我挡雨。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以为会一直是这样……她一直会陪在我身边。”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病倒了,生命垂危,我才意识到外婆终究会在某一天离开我。”
“再后来你出现了,外婆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我开始尽我所能,抽出时间陪伴外婆。而你永远走在我的前面,永远想的比我周到,比我体贴,做得永远比我好。”
“人都是讲一个将心比心,从外婆那么喜欢你就足以看得出来,你在她老人家面前尽了孝心。”
顾阅忱喃喃道:“说真的,对于外婆我没有遗憾,只有欣慰。偷来的这两年时光弥补了我从前好多的亏欠。而你……”
他看着何田田,用笑意遮掩神色里的哀思:“替我为外婆做了好多,从来没有做,想都不敢想的事。”
带外婆旅游,帮她拍美美的照片。
为外婆办派对,陪外婆蹦迪,大跳老年迪斯科。
给外婆做各种各样的美食,重新打开了她老人家的味蕾。
陪外婆读书,陪外婆练书法,陪外婆画画,陪外婆打理花花草草……
只要她出现在外婆面前,保证那一整天外婆都会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是外婆的开心果,也是上天予他们祖孙的恩赐。
想到此番种种,顾阅忱。眼眸深处像是绽开了一捧星光,心满眼都是感激。
他握上了何田田的手掌,声音微哑:“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不早,不晚,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