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喝玫瑰茶,清凉解渴的玫瑰茶!」班花那禁不住晒的白皙玉手正在脸前挥呀挥。
「你们国文报告要作的歷史人物可没有饮料可以喝,如果你真的撑不住,那你就回去。反正对你来说,乡下不过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杂草也随便拔拔了事的地方。」
陈洁奇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他一转身,和我对上眼,我假装没听见刚才那些话,笑着朝他挥手,顺便把手上这一袋运动饮料提得老高让他看见。聪明如我,知道这些肉脚年轻人绝对没两下就倒地,乾脆叫我先知吧。
「你怎么这么晚?阿嬤有什么事吗?」
陈洁奇走上路边,我递给他白开水,虽然交往不久,但我还是知道陈洁奇只喝水解渴。
其他三个人也一窝蜂的挤了上来,两个男生如释重负的道谢,班花这小女生倒是面有菜色,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被陈洁奇的话给伤到,饮料拿了就往一旁树荫下躲去。
「可能有事,也可能没事。」
「什么意思?」
「不过我想暂时应该是没事。」没答案的问题再讨论也无济于事,恰好这时让我看到伟淇那抹可怜的神情,不免得八卦了起来,「喂,陈洁奇,你说这伟淇和班花是不是有过什么渊源?」
陈洁奇无奈的摊手,也不知道他是对我的转移话题感到无奈,还是对这些不熟络的朋友感到无奈。
「你这样不行,人家把你当知己,现在他有困难了,你还无关紧要?」
他立刻反驳:「我可没这么说!花飞,你别加油添醋了,事情看起来或许很简单,但做起来很难,你想要管间事还是省省,这么操心对女生的皮肤不好。」
想不到他今天火气有些大,连陈洁奇这样的农田好手也被烈日给晒晕了吗?
「你别这么抗拒,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步最难,现在有我帮你,我们一起面对,如何?」
陈洁奇盯着在一旁看好戏的安盛和伟淇,一些想说出口的话全因他们俩而止住。我们当然不能借一步说话,所以陈洁奇对我使眼色,要我别再说。
我转头,决定和最容易说话也最容易被洗脑的安盛搏感情,把剩下的饮料全递给他,很努力装出跟他同龄的口吻说:「陈洁奇总是表现得若即若离、可有可无的模样,可是那只是他的保护色,他很容易害羞的,下次他如果骂你,别怕,他只是用他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感,千万别后退,努力的贴上他就行了。」
安盛噗哧大笑,乐意的接下我的贿赂,很自然的捱着我,悄声的说:「花飞,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和伟淇老早就摸透陈洁奇,他的个性、外表虽然看起来很完美,其实内心缺陷大了!人家说大学必修三大学分:爱情、学业、人际关係,既然他的爱情学分现在也勉强搆上边了,那最弱的人际关係当然就得靠我们帮忙了。嘿,互相互相啦!」
安盛看了陈洁奇一眼,故意朝我眨眨眼,「花飞,这互相、互相你懂吧?如果你朋友在徵男友,别忘记我哦,姊弟恋还是兄妹恋我都能接受的。」
「伟淇,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伟淇豪迈的将饮料咕嚕咕嚕地灌着,最后嘴巴抹一抹,撇开头寻找班花的踪影,心不在焉地说:「别又扯我进来。」
我忍不住笑意,有安盛这种随遇而安又活泼的人在身旁,陈洁奇迟早会被攻陷。
我们互相击掌代表缔结约定,但下一秒陈洁奇就把我架到一旁,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一个大男生偏偏就这么小气、小女人?
「喂、喂,你不跟你朋友好,难道我还不能跟他们好?」我瞪着他,「交朋友还分什么都市乡下的?你别老古板了。」
陈洁奇难得叹气,他踢着脚边的小土块,拿我没輒的轻声说:「花飞,这样不对,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多馀的空间可以装他们了?」
「说什么空间不空间的?」
陈洁奇的双手因为拔草而染上绿色的汁液,混着泥土变得又脏又可怕,他这时有些焦急的抓住我的双肩,「花飞,你难道忘了你说过要更加喜欢我的,你要食言了吗?你想要拿安盛他们当做藉口?其实你根本都没有喜欢我,是不是?」
我惊讶且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看他的黑眼珠因为激动不安而高速晃动着,瞬间明白自己已经触动了陈洁奇的地雷,它们正在小型的引爆,如果我没有说出他想要听的或是停止他不想要听的话,连环爆就会发生!
我拍拍陈洁奇的背,轻柔地安抚着:「洁仔,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当你的女朋友?你别想太多了。」
「那你就别再管他们!他们要做报告也好,要缠着我也好,我自己都能解决,反正他们也不是真心想要待在乡下,说走就走的人为什么还要为他们操那个心?」
「洁仔……」我想试着亲暱地叫他,却在看见他那两个朋友待在后头隐隐约约听见对话后有些难过的神情,连低声下气安慰他的耐性也没了。
我本来就不是个人家说一就是一的那种乖巧顺从的人,也知道男女相处贵在和气,吵架这种事是绝对不可取的,可是陈洁奇拒人于千里等于也是把这个乡下一起封闭了,这种心态难道不是造成城乡差距的原因之一?
所以我把气话也一併说出口:「难道你不觉得我也是说走就走的人吗?」
能够预料他脸色大变,也能够发现他的震惊与错愕,还小小的希望他最好脆弱的连眼泪都掉下来,让他的朋友看见他真实的这一面。可是他没有,只是紧紧抓着我,悲从中来的嗓音对我说:「你会为我留下来的,我只有你了,只有你重新回来了啊!」
安盛叫了一声,赶忙上前帮忙拉开陈洁奇,笑着圆场:「唉唷,你们刚刚不是还像新婚夫妻?何必为我们吵架,别这样啦。」
伟淇挡在我和陈洁奇中间,班花抓住陈洁奇的手臂,他还想上前,我却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看着自己的上衣被弄得满是泥土,心底很复杂,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骄傲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解铃人?他的心结其实是他自己当时年幼加上学识不足且孤独才逐渐建构而成的吧?
「花飞、花飞!」陈洁奇被班花和安盛紧紧抓着,却还是伸出期盼的手,好像愈来愈近,却好像也愈来愈远。
他没有掉眼泪,却难过的呼喊着我的名字,看起来有些悲哀。
「陈洁奇……」我叫了他一声,也在心底叫了自己一声,这话迟早都得说:「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也很享受被你放在心上的感觉,可是我只能是你的最爱,却不能是你的唯一。」
「每一个人都一定会有家人、朋友、爱人,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懂,我为什么最近都跟你唱反调……我不想跟你吵,暂时,先不要见面吧。」
「不要!我不要!」陈洁奇哽咽的哭喊,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拋弃的孩子,原有的意气风发、青春洋溢全被这一声又一声的不要给掩盖,班花心疼的抱住他,不断的对我投以不理解的眼神。
我走回机车旁,戴上安全帽的手在发抖,是什么原因呢?
一天?二天?还是一个礼拜?我要跟陈洁奇分开几天?我不是想跟他分手,也不是想逃避,但是如果我暂时不出现,他会不会不必拿我当藉口,正式去面对安盛他们呢?
陈洁奇在后头喊着,我赶紧叫我的黑色100加油,有史以来的高速引来强风的青睞,脸颊上的水滴被风往后吹去,前方有点朦胧,啊,肯定是安全帽的护镜磨损得太严重了,下次要记得叫陈洁奇陪我去一个新的。
差一点就忘记我家在哪里,拐了个弯绕了回来,刚好和一台汽车擦身而过。
这乡下住久了,难免对邻居的车子有基本认识,不过这台汽车不是邻居的,平常也鲜有外地人来啊。转眼间,那台车又绕了回来,停在我车旁,摇下车窗的架势就像是要问路,谁知道,竟然是以前再熟悉不过的人。
「樺飞,好久不见了。」这温和的问候,柔情似水的眼神,完全出自于这个摇下车窗的男人啊。
我当然是愣住了,心里原本就乱七八糟的,这下又看见这个人,直觉想落跑。而且,这个男人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