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低垂着头,怯怯道:“民妇向来是个念旧的人,舍不得这些不值钱的物件,让娘娘见笑了。”
花妩勾起唇角笑了,没怎么给她留情面,不冷不热地道:“你不是念旧,你只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罢了,哪怕是捡来的也能当成宝贝。”
她忽然俯下|身,在花想容耳边轻轻道:“当初你是怎么和你的璟哥哥说的,这簪子是我不喜欢,送给你的?”
闻言,花想容的身子顿时僵住了,脸色渐渐转为苍白,她原本就穿得很素,这会儿看着,面上简直要没了血色,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她的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娘娘说什么,民妇不、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花妩轻笑起来,她的眉眼原本就生得精致漂亮,在红绢伞的映衬下华若桃李,透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美,她曼声道:“不妨告诉你,你的璟哥哥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忘了从前喜欢过你,纵然你们之间再是情深义重,也无济于事了。”
她才说完,便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娘娘就在那呢,皇上您看!”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熟悉,花妩有些惊讶,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红衣太监,正是天子身边的大总管刘福满,他拿着一柄拂尘,跟在周璟身侧,满面堆着热络的笑意,远远就向花妩行了个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花妩确实没料到这一出,她微微张大眼,讶然地看着周璟,他今日穿了一袭玄青色的燕服,头戴玉冠,看着比平日多了些斯文,倒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流意味。
他一出现,所有人都纷纷跪了下去,独有花妩站在原地,待他走近了些,笑意盈盈道:“皇上怎么来了?”
“朕……”周璟似有些不自然,他停顿片刻之后,顾左右而言他:“时候不早,该用午膳了。”
刘福满轻轻咳了一声,周璟便瞟他一眼,刘福满心里急得要跺脚,但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半分,恨不得自己替他回答了,吃什么午膳,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花妩笑着问道:“皇上是想让臣妾陪您用午膳,故而亲自前来催促吗?”
周璟轻轻应了一声:“嗯。”
听闻此言,花府众人心惊不已,纷纷揣测,天子这样宠爱花妩,竟连一顿饭都等不得了?非得亲自出宫来接。
花妩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拉住周璟的手,他先是一怔,尔后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握住花妩,十指相扣,表情和语气还是很平静,只是语调略微上扬:“走吧,回去了。”
路过花想容时,花妩忽然停了下来,指着她问:“皇上认识她吗?”
周璟看了一眼,只见一名身着素衫的女子伏跪于地,袖子上沾了些泥水,看起来脏兮兮的,头发也被细雨打湿了,一缕一缕贴在颊边,颇有些狼狈。
从周璟的角度来看,她实在太矮了,纵然此时微微抬头,也只能看见个发顶,隐约露出些眉眼,还被鬓发遮了大半,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认识。”
那女子似乎怔住,下意识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神色凄楚,轻咬着下唇,但周璟已转开了视线,拉起花妩往前走。
帝妃相携而去,谈话声也逐渐变低,花妩问:“皇上觉得她好看吗?”
周璟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朕方才没看清。”
“那皇上要不要再回去看一眼?”
“……不必了。”
“真的?”
……
谈话声渐不可闻,下人扶起花老夫人,替她擦拭衣裳上的尘泥,她转头望见花想容仍旧跪在雨中,神色怔怔的,连忙指挥人把她也扶起来。
花老夫人亲自用帕子给她擦拭面上的雨水,心疼道:“都湿了,快,快回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花想容一把抓住她的手,五指微微用力,声音微颤道:“祖母,璟、皇上他……他真的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花老夫人一愣,转而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轻叹一口气,爱怜道:“是,皇上几个月前从马上跌下来,生了一场大病,你姑母的意思,他忘记了许多事情,连贵妃娘娘都不记得了。”
“那我呢?”花想容眸子微亮,急切地追问道:“花五她、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方才说,皇上也不记得我了,是真的吗?”
花老夫人神色迟疑:“这……贵妃娘娘她这样说,想必是真的,可是容容啊,你——你难道还想着……”
花想容表情微变,眼眶倏然红了,泪意盈盈,凄然道:“我能如何呢?当初我与璟哥哥两情相悦,若不是花五她从中作梗,我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她……她害得我失了清白,只能嫁去晋北那种地方,夫君是个病秧子,一个月有十五天是躺在床上过的,婆婆极其苛刻,连我穿什么衣裳,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不笑都要管着,稍有不是就罚跪祖祠,祖母,我在夫家待了三年,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她说着,嘤嘤切切地哭起来,拭泪不止,花老夫人心疼得不行,连忙将她搂在怀里一迭声心肝肉地喊着,祖孙二人抱头痛哭,花想容泣道:“孙女命苦啊,夫君没挺住,早早就去了,孙女在这世上再没了倚靠,往后孙女就陪在祖母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花老夫人搂着她,连连道:“你如今还年轻,陪着我这糟老婆子做什么?快不要说这些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