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烬清早出门,到晚上才回来,向姝兰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等了他一整天。
她不知道章烬去了哪里,也猜不到他会去哪里,只是一味地担心和不安,在这种惶然无助的不安中,向姝兰才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一直以来,她忙于生计,晨昏颠倒的生活使得母子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而章烬表现出一种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和独立,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于是她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把章烬看作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现在哪怕她想操心,也无从操心了。
向姝兰茫然地坐在院子里,当她听到摩托车声遥远地传来时,她立刻站起来,走到楼道口焦急地张望。
章烬骑摩托的身影很快从拐角处出现,向姝兰如释重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看见程旷。程旷和章烬一同回来了,向姝兰微微怔了一瞬。
不知为何,王老太那番恶意的话重新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当时一片混乱,她没有来得及多想,而今突然冒出来,冷不防地令向姝兰有些心慌。
向姝兰觉得自己不应该用这种不光明的念头去揣测两个少年人,她把惶惑收起来,一如既往地对程旷露出笑容,并亲切地招呼他“小帅哥”。
那时她尚未意识到,流言吹进耳朵里,已经落地生根,赖着不肯走了,即便她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不得不多想。
这一阵子接二连三的风波让向姝兰疲惫不堪,自从上次章烬接了周东平的电话后,那个男人就不敢轻易联系她了。当初他声称已经和妻子商量离婚,对向姝兰百般示好,体贴又周到,几乎打动了她。就在向姝兰准备接纳周东平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妻子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对婚姻和爱情失去了信心。
向姝兰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章昊,给她留下了满心失望以及一个儿子,周东平作为差点走进她生命的第二个男人,带给了她屈辱以及病痛的折磨。
她开始频繁地偏头痛,尤其是晚上。当她有一天晚上因为头痛醒来,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听到院子里铁门响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开了门,随后又将门轻轻地关上了。
这点轻微的响动很快消失在安静的夜色里,仿佛一个短暂的错觉。向姝兰按着太阳穴躺了一会儿,疼痛的感觉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活跃起来,令她十分煎熬。
向姝兰从床上坐起来,出门烧了一壶热水。
她把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醒章烬,可是当她端着热水回屋、路过儿子的房间时,那一瞬间,仿佛鬼使神差,她想起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
在抽痛的大脑做决定以前,她的手已经扭开了章烬卧室的门。
随后向姝兰惊愕地站在了原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这种明白让她不敢接受。
她的脑子空白了,这个时候,王老太的恶言恶语趁虚而入,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回响,向姝兰顿时陷入了四面楚歌般的境地。
她手上一下子没了力气,杯里的开水泼了出来,热滚滚地泼在了她的脚上,向姝兰惊叫了一声,手却还在发颤,开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洒。
她倒退着靠在了门上,这扇门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于是她缓缓地向下滑,直到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这时候她的内心还揣着一丝侥幸——她盼望铁门再次打开,章烬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明白这只是一个误会,她儿子并没有去二楼。
她的盼望持续了一宿,也折磨了她一宿,跟着王老太的声音一起盘旋在脑海里和耳朵边,反反复复,直到窗外晨光熹微,她才听见了铁门开阖的声音。
她坐在屋里,听见章烬回来洗漱和换衣服,很快又出了门。她的儿子很体贴,洗漱时将水龙头开得很小,走路也是轻手轻脚的,等他离开的时候,关门又是轻轻的——跟昨晚一模一样。
向姝兰在他关上门后不久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一路走到楼道口,看见她儿子骑单车的背影,也看见坐在后座上的小帅哥。
她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单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她依然苍白着脸,久久地站立在那里。
向姝兰终于扭头回屋时,心里涌起一阵茫然和忧伤。
对此一无所知的章烬载着程旷来到班上。这个时候七班已经挂起了高考一百天倒计时的牌子,每天值日生都会往后翻一页。
石韬准备了一个u盘,里面有一百首励志歌曲,每天早读前让全班同学唱一首,开启一天的学习,一直唱到高考来临。
随着总复习的深入,大家刷的题目越来越多,去办公室问问题的人也变多了,白老狗时常能发现一些思路巧妙的好题,他受到了石韬“每日一曲”的启发,在晚读前抽出一刻钟,搞了个“每日一题”。
在白老狗进教室以前,皮裘就已经把题目抄在了黑板上。
进入高三下学期,七班的同学吃饭都很快,下课铃声一响就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出教室、穿越走廊,再马不停蹄地跑下楼梯。高三的下课铃比高一高二早几分钟,当低年级的铃声响起时,他们一般都已经冲到了食堂里,准备打饭了。
因此在晚自习开始前,大部分同学都回到了教室里。
白老狗的“每日一题”难度颇大,章烬一般看都懒得看,反正看了也不会,但程旷偶尔会让他看几道——比如这次。
章烬看了一眼题目,突然心念一动,他从桌肚里拿出草稿纸,对程旷说:“学霸,打个赌吗?”
姓章的赌棍每回打赌都有所图谋,不是裤衩就是别的什么。程旷问他:“你又想赌什么?”
“这道题我要是写出来了,今天晚上你就……”章烬用笔杆指了指黑板上的题,压低了声音说出最后两个字:“帮我。”
他本来想说点更过分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道题配不上那样的赌注,于是临时改口了。
章赌棍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想得美极了。程旷问:“没写出来呢?”
“没写出来我帮你。”章烬大方地说。
……他还挺能推己及人。程旷嗤了一声:“快写吧渣渣。”
章烬在程旷的督促下,把理科三门的基础补得差不多了,理综选择题基本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正确率,凭他这点二五眼的知识,想写出白老狗筛出的好题,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这道题就是例外——章赌棍混迹赌场,靠的从来不是真本事——这道题他做过。
章烬把写了答案的草稿纸“啪”地拍到程旷桌上,就像拍下了一沓银票,弯着眼睛春风得意地说:“你输了,学霸。”
程旷把他的答案扫了一眼,没说什么。章渣渣做过的题目都是他勾出来的,他记得比渣渣本人还清楚,看其中一两个步骤就知道有没有写对。
程旷放下草稿纸,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渣渣,玩点别的吗?”
“玩什么?”章烬问。
程旷不紧不慢地说:“要不要积分?一道题一分,用分数换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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