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淼感到一阵天塌地陷般的失望,当初信誓旦旦要为他撑腰、替他算账的炮哥儿已经没了。他算是明白了,炮哥儿不分青红皂白,是铁了心地维护程旷。可是凭什么呢?他们两个才认识多久?凭什么炮哥儿要站在姓程的那边?胡淼因为章烬的背叛而感到无比愤怒,他狭隘又委屈地想,如果今天站在这儿的是程旷,炮哥儿会维护谁?
曹辉和陈锐一时没来得及拦,让胡淼冲出去了,只见他苍白着脸,冲章烬的背影吼道:“程旷有什么好!”
理智的弦被奔涌的情绪崩断,他恐慌地意识到章烬一旦离开了,他们的关系可能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于是胡淼开始口不择言:“程旷是个变态!是个杀人凶手!哦对,他还翻垃圾你知不知道?这种人就是捡破烂的货!粪土中的粪土!你为什么非要护着他!”
章烬在火锅店门口停下了,他转头的时候,站在门边的服务员“谢谢惠顾”才说了一半,余下半句梗在了嗓子眼。
“胡淼,今儿过节我懒得抽你,你少作妖。”
说完,章烬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胡淼瞪着他的背影,在门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这两个人突然闹成这样,曹辉连蒙带猜地想了个大概,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缓和了,要把炮哥儿拉回来吗?拉得回来吗?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去你妈的不吃了!”陈锐也不知道该怪谁,只好把气撒在筷子上,他把手里的一双筷子往火锅里一摔,骂道,“好好的一顿饭吵个屁的架!”
**
向姝兰把饭菜都端到了桌上,冲外面喊:“烬啊,进屋吃饭了!”
章烬在院里的石墩子上不声不响地蹲了半天,杂毛儿趴在他脚边,不时地蹭他的裤脚。听到向姝兰的声音,他应了一句,蹲着没感觉,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腿都麻了。
难得过节的日子向姝兰能在家,章烬闻着香味儿就觉得饱了,看到一桌菜搓了搓手,忍不住说:“妈,这么丰盛的一桌,得是满汉全席吧?”
“去你的,”向姝兰笑着嗔怪他,“哎对了,那个小帅哥一个人住在外头,还没回家吧?你个不懂事儿的,快去叫他来咱这儿一起吃。”
章烬:“妈……什么小帅哥啊,他叫程旷。”
尽管章烬跟向姝兰说过学霸的名字,向姝兰还是坚持喊人家“小帅哥”,章烬感觉自己都要被洗脑了,一想到程旷,还得加个“小帅哥”做后缀。
“他不在,估计是回去了。”章烬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往自己嘴里送。
他刚才在院子里蹲着的时候就看见二楼的灯是灭的,程旷压根就没回来。
向姝兰觉得有点可惜,章烬看见她多拿了一副碗筷,心中没来由地一动,把筷子搁下了。
“行了,我再去看看,说不定回来了。”
章烬走出门,在院子里抬头看,二楼还是黑的。他想了想,推开铁门,走进了楼梯间。
反正从这儿到二楼用不了一分钟,我就上去看一眼。章烬想。
到处都静悄悄的,他走到程旷屋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楼下传来几声狗吠。
是他家杂毛儿的声音。章烬心里咯噔一下,那一瞬间忽然产生了某种预感,他条件反射一般飞快地跑到了楼下,然后在楼道口,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好歹是肖想过的人,尽管隔得老远,对方还只是一个黑不溜秋的轮廓,章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程旷走得很慢,太慢了,慢到章烬紊乱的呼吸和心跳都平静了,才看清了他,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猛然发现杂毛儿叫得不对劲。
章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程旷身边,借着院子里透出的灯光,他看见程旷脸上的伤——明显是打架弄伤的。
这他妈是被谁揍了?章烬愣了一下,程旷就跟他擦肩而过了。
“怎么搞的?”章烬叫住他。可程旷只是顿了顿,就把他的话抛在一边了。
章烬感到胸口里蹿出了一把野火,他站在程旷身后,压着怒火又问了他一遍:“你怎么搞的?”
程旷掀起眼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你管。”
操!章烬攥紧了拳头,忍住了没给他再来一拳。
这个王八蛋想必是腿也受伤了,章烬看着他跛子似的背影,觉得他又惨又可气,火冒三丈地冲他吼:“到底是谁他妈干的!”
声控灯都被他吓得一震,刚欲灭又猛地亮了起来。
“傻·逼你管得着吗!”程旷被章烬激怒了,吼完他停在了楼梯上,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失态,缓了一会儿,他用微哑声音接着说,“我说了不用你管。”
“我操·你大爷!”楼梯旁的铁栏杆被章烬踹得嗡嗡响,但程旷半点反应也没有,楼上只传来冷冰冰的关门声。
程旷打开灯,把脏兮兮的外套脱了,到厕所里洗了把脸。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冷刺骨,程旷麻木地把冷水往脸上浇,仿佛不知道疼。
他把脸上的脏污和血迹洗掉了,用毛巾擦脸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粗暴的砸门声。
“开门!再不开我踹了!”章烬没什么耐心——事实上,他话音一落就已经在门上踹了一脚。
程旷没想到章烬还会来,他窝着火,在章烬发挥三连踹的时候把门打开了。他就像一只引线着火的炮仗,怒不可遏,即将噼里啪啦地炸响,结果门一开,就被章烬丢过来的医药箱砸了个满怀。
章烬顶着一脑门的官司,推了程旷一把,杀气腾腾地进了门,然后反手把门一甩,关上了。程旷瞪着他:“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程旷你这烂脾气改不了了是吧?你他妈才有病!一身的毛病!”章烬毫不客气地骂回去,把药箱子一拎,说,“今儿老子就给你治治。”
章烬说到做到,他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碘伏和云南白药,程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里烦躁异常,却发不出火。
他不习惯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人看,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和照顾,比起这些,他更擅长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反正没有什么事情是扛不下去的——十七岁的程旷想。
可是就在他不以为意、打算咬咬牙忍过去的时候,章烬却蛮不讲理地插了一脚,程旷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局面,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脸懵地被章烬摁在沙发上,冰凉的棉签擦在伤口上时,他茫然地想:这点伤真有那么严重吗?
章烬下手毫不含糊,他瞥了程旷一眼,语气里都带着恶意:“疼不死你。”
程旷眉骨、鼻梁上都有伤,虽然伤口并不深,但看着很瘆人。他现在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已经跟“小帅哥”完全沾不着边儿了。可是章烬凑近了给他擦药的时候,杂念还是顽强地冒了出来。
我不图他长得好看还图他什么呢?章烬烦躁地想。
他一分神,手上便没了轻重,可程旷就像根无知无觉的棒槌一样,一声也没吭。章烬觉得心里闷极了,他忍不住想骂人,程旷这个操蛋玩意儿,嚎一声会死吗?这人能把自己当个活物吗?
“你这伤怎么回事儿?”章烬问。
“没事儿。”程旷说。
“还学霸呢,菜得抠脚……”章烬对上程旷不善的目光,翘了翘嘴角,嘲讽说,“别瞪,我现在要是抽你,你就只有嗷嗷叫的份儿。”
说着,他在程旷脑门上贴了一张创可贴,顺手把学霸的皱起的眉头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