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旷在走廊里站了不知道多久,回教室时腿都有些麻。
后门推开的那一刻,罗凯第一个回头,表情惊骇,一如章烬家院子里那只土狗。
程旷不知道,就在几分钟之前,他桌上的必刷题跟传球似的,哗啦啦飞越了半间教室、跨过数个脑袋,落地之前被章烬扬手稳稳接住。
“炮哥儿,上篮!”狗腿子一号曹辉欢呼一声,章烬把它往程旷桌上一掷——好巧不巧,程旷正是在这时开的门。
被罗凯惊动,章烬转过身来,视线不经意间跟程旷的撞到了一块,他唇角微弯,面不改色地转了两圈笔。程旷的视线越过他,看见刚才从他手里飞出的习题册撞在自己桌上,一排书被撞歪了,轰然落地。
……是你非要招我的,我不跟你客气了。
宣泄的念头一旦涌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程旷紧绷的情绪在这个瞬间忽然得到释放,心里某条不甚光明的神经甚至隐秘地兴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向章烬,对他说:“出来。”
这是明目张胆的约战。
章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弯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嗤了一声,话不多说,利落地站了起来:“挑个地儿吧。”
教室顶上的电扇开到了最大档,风把桌上的试卷吹得哗哗响,
“那就这儿吧。”没有任何预兆,程旷提起章烬的衣领,捏紧的拳头倏地落在他脸上。
章烬尚未来得及闪避,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拳,身体往后倒退了几步,没能及时刹住,把桌子也撞倒了。他的胳膊肘撑着桌案,刚直起身,就看见程旷的拳头砸了过来。
操·他妈的!
章烬翻身避过,一条腿同时踹在程旷膝弯,程旷就没想躲,钝痛刺激着他,反而给他一种挣脱般的快感。两个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和桌椅间扭打在一起,活像两条疯狗。
班长着急忙慌地跑去办公室找老师,石韬原本都打算回家了,闻言立马扔了包赶来班上,把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分开。
他沉着脸把章烬和程旷带到走廊上教训了一通。班上没人敢多嘴,石韬问他俩为什么打架,一开始谁也不说话,石韬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结果程旷给的理由是“看他不爽”,章烬说“巧了,我也是”。
因为认错态度恶劣,石韬让他们在走廊上罚站,站到晚自习结束才能走。
班主任离开以后,两个人不言不语地在走廊上听了半个小时的雨声。十点半,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响了,曹辉把章烬的东西拎出来扔给他,说:“炮哥儿,一起走?”
章烬冲他摆摆手:“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儿。”
曹辉看了看后门的位置,了然——账还没算完。于是他点点头说:“成,那我先走了啊。”
教室已经被人收拾好了,书和笔也都摞在桌上,程旷从抽屉里拿了支笔揣在兜里,直起身看到后门边上斜倚着的章烬。
章烬曲着食指敲了敲门:“学霸,挑个地儿?”
程旷说:“你挑。”
“楼道口。”章烬答得毫不犹豫。
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程旷同意了。
“输了学狗叫,”章烬说,“怎么样,敢吗?”
程旷不想听傻炮儿学狗叫,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章烬桌上点了下,又指向墙角——那里堆放着扫帚和畚箕,说:“你输了坐那儿。”
章烬眉梢微微一挑:“好啊。”
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个人,而雨还在下。
程旷没打伞,走到校门口时,听见旁边响起口哨声。
章烬骑着一辆单车晃到他旁边,说:“别迟到啊,学霸。”
车轮胎轧过坑洼的地面,地上的污水向两边溅开,程旷听着口哨声在雨幕中远去,胸腔忽然迸出一丝快意。
就像闪电和响雷把乌云密布的穹幕撕出裂缝,他厚茧似的心情仿佛被戳出了一道口子,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一些。
程旷从没觉得那个傻炮儿如此顺眼过,今夜是个例外,顺眼得很讨打。
章烬的单车停在楼梯下面,他家的铁门虚掩着,程旷敲了一下门,人没出来,狗先嚎上了。
程旷跟狗遥遥对峙,觉得跟它早晚必有一战。
不一会儿有人向门边走过来,铁门“嘎”一声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漂亮女人的脸。女人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后又在校服上逡巡片刻。
程旷没想过开门的会是另一个人,一时之间愣了。对方问他有什么事,他张开嘴说了个“我”,就没词儿了。
我什么?说什么?
你好,章烬在吗,我想找他打一架。
程旷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太蠢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答应?
就在程旷犹豫了几秒钟,打算要走的时候,章烬听到动静出来了。
漂亮女人说:“你是找章烬的吧?”
程旷点了下头,章烬已经过来了,他和门口的女人一前一后站着,两张脸有七分像。这时程旷才发现章烬眼角附近有一块圆形的小疤,颜色比周围皮肤稍白一些,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烬啊,有小帅哥找你呢,”章妈妈露出微笑,“我瞧着眼生,新交的朋友啊?”
“班上的学霸。”章烬说。
“唷,”章妈妈有些惊讶地又看了程旷好几眼,“那你可得好好向人小帅哥学习。”
章烬双手搭在章妈妈肩膀上,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妈,你先进去盯着锅,汤要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