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他的皮肤很好,几乎看不到毛孔。眼睛比少年时期要成熟,更深也更静了。
“你为什么要去学犯罪心理学?”
顾修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将半开的窗户打开,阳光倾泻进来,照亮了灰色的地板,也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他转身,靠在窗边,微微偏着头,看着她说道:“在犯罪心理这门学科里,你会看到很多丧心病狂。但这个世界是两面的,有反面就有正面,有黑暗就有光明,有邪恶就有正义。你看到多少黑暗,就会接触到多少光明和希望。黑暗是短暂的,而希望是永恒的。”
正如窗外,正下午的骄阳,所到之处,皆是光亮。
可这个答案太抽象。它是建立在永恒不灭的精神上的,没有现实血肉的支撑,听起来就很理想主义,不是那么有诚意。
他微微笑了一下,将答案补充完整:“更是因为,我想活着啊。因为了解所有可能的罪恶,才知道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宋柔,我想活着走到你面前。”
他眼神含着笑,可那笑容又很深,一时让她分不清楚,她刚才看到的,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究竟是不是真的。
宋柔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顾修然面前,她对上他的眼睛;“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了吗?”
“九年了,为什么连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她逼近他,“顾修然,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她眼里像住着一头雄狮,逼得他不敢更不忍直视她的眼睛。
分明是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发起狠来,眼睛比谁都亮,爪子比谁都锋利。
宋岚是个外刚内柔的人,而宋柔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为什么保安室的刘叔说你小时候是在市局长大的?你为什么又说,你想活着,你是快要死了吗?”
“你不说话是吗,好,让我来说,你是个卧底警察,还是最危险的管缉毒或打。黑的那种。出于保密原则,你不能和任何人说。”
“可你的年龄不对,九年前,你也只是个孩子。所以,你的父亲或者母亲根本不像你对我们说的那样,是做小生意的。他们其中一位或者两位,是缉毒或者黑社会卧底警察。”
她噼里啪啦扔过去一大堆推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一台精密的行为分析测谎仪。
许久,他伸出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轻叹出声:“你这么聪明,以后可怎么得了。”
“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她偏过脸去,显然还在生气:“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至于把所有的联系都断了。”
她突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吧,你走之后的九年里,我交了好几个男朋友。”
他垂眸看着她,阳光将将她的头发勾勒得丝丝透光,栗色变成了金色,异常柔软的金色。
他一字一顿:“你不会。”
她仰着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少自以为是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似乎要压在她身上,他抬手捏了捏她发红的耳垂:“因为你只会喜欢我啊。”
他原本温柔的声音突然又变了一个调性,低沉又霸道:“不要对我说那种话,那种有了别的男人那种话,就算是假的,也不行,懂吗?”
她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檀香,像微风拂过一大片檀树林。他的呼吸似乎就停留在她耳畔,又重又近。
他贪婪地看着她,像一头贪婪的狼,似乎一张嘴就能把她吃掉。他撕掉了身上的羊皮,去掉所有的隐忍和克制。
他微微低下头来,双唇就要压下来了。
她偏过头去,往后退了退:“你离我远点。”说完转过身去。
后背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她又转过去,瞪着他:“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戳我后背。”
时光在这一刻交错了。
此时光影与九年前的她和他重合了起来。
他歪在座位上,手边压着一张数学卷子,卷子上写满了几何函数题,他伸手戳了戳前座那个喜欢穿娃娃领白衬衫的女孩:“哎,橡皮借我用用。”
她转过身:“顾修然,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戳我后背。”
第18章
顾修然吃好早饭, 坐在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政法大学校园。
电视里播着一则新闻, 女主播清朗有力的声音响起。
“9月22日, 北峦市禁毒总队举行新闻发布会,对外通报破获一起纵横十二年的巨大制毒贩毒案件。全案抓获毒品犯罪嫌疑人两百余名,缴获毒品海。洛因350.725公斤。缴获毒资三亿余元, 查获违法枪支154支。”
“致敬参与此次行动的缉毒警察,和深入毒贩内部的卧底警察。英雄不死,缉毒不止。”
顾修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画面闪过的一个个镜头。
十二年,共牺牲了八名缉毒警察,其中包括两名已经打入了毒贩内部的卧底警察。
手机响了起来, 顾修然接通。
北峦市局缉毒队长杨东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这几天你怎么总把我们的人甩掉了, 你要是出了事, 这让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顾修然的父亲顾浩是一名缉毒警察,九年前牺牲了。
顾浩牺牲前, 做了三年卧底,为警方的缉毒行动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线索。
警方根据这些线索, 沉重地打击了贩毒团伙, 他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 那帮凶残的毒贩全部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