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室内亦布置得简单,生活必须的桌椅器皿,连字画也未悬,唯独窗边桌上一只素瓷瓶插着一枝含苞芍药,淡雅别致,可称点睛之笔。
“顾公子独居?”曲楼兰问。
顾辞君煮了茶,邀曲楼兰入座,点点头道:“我家中没别人了。”
曲楼兰摘了斗篷,斗篷下一身暗色布衣,身形修长,他忽然想起什么,顾辞君递茶给他,同时多打量了曲楼兰几眼,笑笑说:“此时仔细看,兄台竟有些眼熟,还不知兄台姓名。”
“曲楼兰。”他没有隐瞒,照实说了。
顾辞君的手抖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摇头道:“兄台的名字……也很熟。”
“哦?”曲楼兰不甚在意地道,“与从前北疆一名小将军同名,对不对?”
他这样坦诚,顾辞君反而踏实下来,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那名曲将军从前于我家有恩,罢了,想来都是缘分。”
“顾公子从前家在北方?”曲楼兰道。
顾辞君颇为感慨,叹了口气道:“我家本在金陵,从前父亲被牵扯进一桩旧案,全家流放到北疆边城一带,那时候总是两头受气,周围燕国人因着罪名而不待见我们,北柔然又时常来侵扰,日子很难,不过还是遇见了好人,曲将军曾救过我们一次。”
“原来是善缘。”
曲楼兰想起来模模糊糊有过这么件事,顾辞君父亲想必就是曾在御史台任职的那位,因一桩贪腐案遭受牵连,最后也得昭雪,但人已死在北方,铿锵傲骨,备受摧折,到底没能熬到回来。
顾辞君如今孑然一身,曲楼兰恍惚望向庭中一眼,看朱成碧,那梅树不知怎的,偏像是花期已过的梨树,仿佛时间倒退几个月,就是满庭梨花白。
“可想过入仕?”曲楼兰问他。
顾辞君抚了抚茶盏,淡淡笑容下有种不悲不喜的意味:“家父曾为罪臣,陛下虽赦罪平冤,但入朝也不大可能了。”
“景阳王一案过后,朝中正需人才,若你有心,未必走不通。”曲楼兰道。
顾辞君怔了怔,没想到曲楼兰会劝自己。
曲楼兰没再多说,他印象里顾辞君之父实乃清流砥柱,这样的人教出的儿子,必是长存治世抱负的。
他其实有些意外,顾辞君从前也是家中的小公子,历经种种,如今还能保持这份清雅,未被世俗琐碎消磨,实乃璞玉。
诸国使团即将离开金陵,四野传来种种消息,有喜有忧,北疆翡裕河开矿至今,冶造大营终于随之布设完毕,柔然军备即将脱胎换骨,而南洋十二港落成的这些时日中,域外商船从上月起骤增,停港离岸蔚为壮观,商港由最初的合浦一处增设至三处,萧桓已派二十余艘鬼军舰往南洋港执行沿岸布防。
鬼军舰才入港驻防不久,海寇未来得及惹事,百越州府却先闹出一桩丑闻。一艘商船违禁走私硝矿,被例行查验的江州军逮了个正着,当地港口和漕运司随之露出马脚。
长久以来受贿包庇之行径被一连串揪出,永光帝大怒,直接派巡抚查办,百越府上上下下官员上百,皆被抖了个底朝天,萧桓为此增派二百江州舰,几乎全权接管了南洋港和百越漕运监察事宜。
巧的是,清宁县太守孟得安私下里传来消息,原来自从上回出了一堆事,这位太守大人极其有心,一直留意着,绷着那根弦这么久,总算没白费,竟真的抓住一丝线索。
上回梵灵山寂光寺后的私矿塌方,涉事嫌疑之人未在露过面,时隔许久,孟得安紧盯着不放,守株待兔的精神终有所获,几名偷偷回来的人被抓了正着,已经下狱。
孟得安可谓有心人中的有心人,不仅把跨度这么长的案子硬给等出了头绪,还默默学会了林熠从前的审问技巧,得其精髓,撬开了几名犯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