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来诊:“侯爷眼睛不能见光。”
贺西横听了,心里扭着劲儿的难过,他的小舅舅驰骋疆场,如今却连阳光都不能见。
萧桓望着有些形销骨立的林熠,召宫人取来一条玄色鲛锦,走到林熠面前,亲手轻轻给他系上,微凉的窄长锦带将双目遮住,绕到林熠脑后将锦带束好。
他动作轻柔,身上清浅睡莲气息已经熟悉,林熠没有躲。
御医见萧桓没有发怒,在旁松了口气,战战兢兢奉承道:“陛下英明,鲛锦遇寒则暖,遇热则清,又极蔽光,这么一来对侯爷的眼睛好得多。”
近了看,林熠天生苍白俊美的脸被锦带衬得如玉,萧桓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眼前这乖巧而脆弱的人,怎会是世人口中的魔头。
林熠轻笑,清瘦的下颌,唇角笑意有些不羁:“公子知道我是谁罢,就不怕我?”
萧桓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一手虚虚扶在他腰后,带他出门去,指尖在林熠手心写道:“眼见为实,不怕。”
贺西横同林熠商量过,如今北大营不能没人,西横便请命往北疆去,他身上流着一半林家的血,如今也该担起这份责任。
顾啸杭和封逸明来探望,顾啸杭想带林熠离宫,萧桓没有同意:“宫外多是他的仇家,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如是三日,每天萧桓忙完了前朝的事,回来便直接到猗兰殿,宫人进进出出,若无林熠吩咐,都不敢打扰他,宫中真正陪伴林熠的反倒只有萧桓。
林熠很聪明,武功底子放在那里,即便看不见听不见,感官敏锐依旧不减,很快渐渐适应,日常起居不必处处要人伺候。
最难的在于,一个健康完好的人忽然变得又聋又瞎,却没有一蹶不振。他心里的失望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很戒备,除此之外十分淡然。
这韧性十足的淡然却很快被打破,折花箭伤第一次发作,林熠痛了整整一日一夜,每寸骨头都被敲断、敲碎一般,御医找不到病灶,猗兰殿灯火通明乱成一团。
萧桓赶来,听见他求一个解脱,心里莫名一紧,不容置疑地告诉林熠,不行,不许你死。
萧桓也辨不清自己在此事上为何这么专断,他拿出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的温柔,几乎寸步不离,依旧只能看着眼前苍白的脸孔用力压抑着痛苦。
寂悲找来了玉衡君,一副饮鸩止渴的方子,原本有五年可活的林熠,服药压制箭毒后,只能活一年。
玉衡君所言非虚,林熠总算摆脱了疼痛。
过了这一关,林熠同萧桓道:“兄台多日照顾,在府上叨扰,林某心中不安,如今也该去北疆找西横,他一个人未必应付得来。”
萧桓暂且答应,但三日后,贺西横亲自回来一趟,告诉林熠北大营一切安好,让林熠心安理得留在阮寻身边养病,阮家欠过林家人情,凡事不必觉得亏欠。
林熠哭笑不得,贺西横转头郁闷地问萧桓:“为什么又让我骗他?我在北大营焦头烂额,恨不得把小舅舅搬去!”
萧桓淡淡道:“北大营是养病的地方么?”
贺西横咬牙切齿腹诽一阵,依依不舍告别林熠,扬鞭又赴北疆。
萧桓把人留在了身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每天回来见到林熠,心中便安稳,想好好照顾他。
毕竟自己欠了林熠一条命,萧桓这样想。
林熠本性颇有些随遇而安,一切都看得淡了,既然贺西横好好的,他也就要好好活着,林家只剩他们俩,即便时日无多,也不能撒手抛下贺西横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