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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细算算,小姑和他家疏远了多年,与蒋秋琴的姑嫂关系虽然和睦,但也谈不上多深情厚谊。

寻常人家总常有。譬如自家长者的病床上,葬礼上,一些七姑八姨平素分明不常往来,眼泪却能说掉就掉,偏偏还掉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那悲伤很大,大到没办法做样子。

或许有的人不能理解,但周启尊大概能摸到一些。

大抵是一代人,一代岁月,一代感怀罢了。

小姑哭的是蒋秋琴,是周运恒,是他们,是她自己。

生死无常时过境迁,他们的年轻没了,生命沉在岁月的苦水里发霉腐烂。他们慢慢离开太阳.....永远离开太阳,最后孤独地,苦涩地,变成了冰冷的灰烬。

她委屈,她痛苦。而大人平时又不好大哭大闹,生怕被嘲上一句软弱无能,无病呻吟,也只有在这生死大事上歇斯底里,才不显得荒诞。

哭吧,哭得好。

周启尊给门缝关紧,只搁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回了大堂。

大堂里,白雨星杵在暖气边上,一双糙手正放在暖气片上烘着。见周启尊过来,他扭脸问:小姑没事吧?

小姑哭得越来越悲,白雨星在大堂都能听清楚。

没事。周启尊拖过凳子坐下。

这哭得可不像没事,你真不用去陪着?白雨星叹口气,又扬头望了眼楼上。

楼上住着旅客,这二层楼的隔音应该够呛,小姑这么哭,八成要吵到楼上的客人。希望没人下来投诉。

想哭就让她哭吧。周启尊再倒了杯姜水喝,话说得无情无义,憋着会变态的。

白雨星:......

白雨星盯着周启尊看了许久,突然走过去。他抬手落在周启尊肩头,不轻不重地往下压了压。

周启尊抬头望了白雨星两眼,一巴掌将他那只贱爪子从肩头拍落:别总来这套。矫情。

白雨星:......

拍完周启尊起身,站起来抻了抻腰板。

那腰板儿还是那么挺拔,倍儿直溜。

白雨星瞅着周启尊的后背,瞅得牙疼。他心说:我看你早就变态了。

小姑窝在屋里哭了快一小时,总算肯洗把脸出来。她哭到后半哭没了力气,声音小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这期间才没有客人下楼投诉。

小姑又去后厨洗了一盘干净的水果端给白雨星和周启尊。

小姑鼻尖眼眶全是红的,可能是哭多了,把水分都哭没了,她脸色更黯,皮肤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周启尊瞧她的脸,忍不住皱起眉:晚上还会来客吗?

最后一班大巴到站,应该还会有。小姑的嗓子也哭哑了,后天有个登山队要上山,店里这两天人多。

后天上山?不是才下过雪?山顶上雪化了吗?白雨星有些意外。

有雪才漂亮呢。有专门的登山路线,会清理。小姑说。

冬天爬山的人少,但总有发烧驴友好得瑟,偏要吸点清新空气洗洗肺,省的皮痒。小台山本就不算高,山势又不陡不险,登山路线更是好走,只要把雪给拾掇干净,倒非常适合运动。

尤其山上还有一条瀑布,淌的是山泉水,纯天然无污染,清冽甘甜,总有人拿着瓶子上去装。就算赶上冷,泉水上冻不能喝,还可以当大块水晶看,绝对不会亏本,它冰清玉洁,忒亮眼睛。也就因为这个,小姑这小破地儿才一年四季都有进账。

小姑,你进屋歇着吧,这边我们来就行。周启尊说。

对,我俩接客就行。白雨星也说。

这怎么成?小姑不同意,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我不是客人啊。周启尊轻轻搂住小姑,又瞅白雨星一眼,老白是自己人,也算不上客,你进去歇着。

白雨星领会周启尊的眼神,赶紧附和:对,小姑你放心歇着吧。

这......小姑还在推拒,却被周启尊带着往屋里走。

周启尊:行了,快进屋吧,嗓子都哑了还招呼什么客。听你这破锣嗓子,别人还乐意住吗?

......那等会儿老彭过来给客人送餐,你接一下。

知道了。

老彭是隔壁小饭馆的老板,五十左右,外地人。年轻时自己飘来这边,老婆死得早,膝下没儿没女,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他给周启尊的印象不错,为人憨厚实在,没什么幺蛾子。

周启尊早年来过两次,看出老彭对小姑有些意思。小姑年纪也大了,能找个贴心人作伴是好的,但周启尊并不是好事的人,也没多去留意。

给小姑撵进屋后,周启尊没等太久,老彭就过来了。

楼上估摸住了个土豪客,叫了很多好吃好喝,几乎将榆木圆桌摆满了。

这一桌有够奢侈,堪比满汉全席,甚至有两只烤乳猪。

这也太丰盛了。是要在这开宴吗?还两只小乳猪?白雨星愣了。

也不全是客人点的。老彭憨憨地笑了下,将其中大一点的那只推向白雨星和周启尊。

老彭:莲子说小尊带朋友过来,我寻思你们一路上折腾,得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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