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最快的速度下山,脚底像踩着风似的,原本半个钟头的脚程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钟大通连追带赶地跑着,都被他远远甩在后面。
可赶至竹屋门前的那一刻,云横蓦然怔了一下,心中似乎狠狠松了口气。
烟,是从烟囱里跑出来的。
厨房里,灶膛里的柴火将将燃尽,最后一撮火苗仍神采飞扬地慢慢炖着一锅汤,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舍,淡淡的雾气从锅盖的缝隙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出来,细腻而轻巧。
低眸看去,沈晚夕纤瘦的身子靠在风箱旁,黑长的睫羽上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珠,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这是在睡梦中哭过了。
“阿夕。”
云横将她拢在怀中抱起,置于腰间的手掌微微一僵,小姑娘的腰肢不过盈盈一握,却软得跟棉花似的。
惺忪睁眼,沈晚夕朦朦胧胧看到眼前的男人,脑海中闪过一丝陌生,片刻之后才愕然张大了嘴巴,回眸看时,更觉心惊。
这男人,手放在哪呢!
云横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脑海中回忆起钟大通的话。
亲密,唤她的名字,盯着她看,还要笑……总共四个要素。
于是,他抬手替她拭去眼角泪珠,眸色中的深沉缓缓退了下去,沈晚夕慢慢在他眼中看到自己,那一刻她仿佛被他卷入无边的河流,暮色很深,而她靠着他胸口,像是靠着坚实的樯橹,完全抽不开身。
“怎么哭了,阿夕是不是做噩梦了?”云横喉咙滚了滚。
声音不似之前那般低沉,反倒是多了些诡异的温情。
“你……你怎么了?”
沈晚夕愣愣地看着男人唇角淡淡勾起,一双漆黑的双目凝视得她无所适从。
她想往后退一退,可他的手箍在她腰间,并未有放开的打算。
这怕不是……疯魔了?
沈晚夕余光瞥过身边的拐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一棍子下去,是不是就清醒了?
云横看到她分心,不免皱了皱眉头,抬手将她的脸轻轻勾回来,逼着她望着他的眼睛。
灼热的鼻息擦过她耳畔,像是一粒灯花落入洒满火油的地面,刹那间燃起熊熊烈火。沈晚夕的耳垂突然蹭地红成两滴玛瑙珠子,连带着双颊也瞬间燎原,浑身像招惹了无数的小蚂蚁,密密麻麻的,到处乱爬。
“阿夕。”
他咽了咽,又唤了一声。
沈晚夕望着他硬朗隽拔的五官和闪动着火焰的双眸,几乎是止住了呼吸,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仿佛一张嘴就能从口中蹦出来。
她努力压抑着浑身颤动的神经,可是似乎却越来越乱了。
气氛僵持不下。
蓦然竹门声一响,“云横,你媳妇没事吧!”
钟大通粗重的声音冲了进来。
没等云横回答,沈晚夕立即从他怀中抽离出去,拄着拐仓皇退后几步,甚至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云横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手腕,才让她稳住步伐不至于跌倒。
回过神来,沈晚夕只觉得手腕又多了几分灼热,比灶膛里的火夹子还要烫。
跨入门框的钟大通正巧看到云横扶住沈晚夕的那一幕,双腿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这……到底该不该进去?
他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钟大通向来对女子相貌并不是很注意,可沈晚夕脸上可怖的疤痕还是令他微微一滞,云横买回来的媳妇竟然丑成这样……
这姑娘……竟还拄着拐……
云横皱了皱眉,心里头无故多了一丝愠怒。
察觉到侧边有道锐利的冷光投射过来,钟大通立即收了收惊诧的神色,咧开嘴巴笑了笑。
沈晚夕却恍若看到救兵,忙开口问:“云横,这是你朋友?”
云横没说话,只是冷着脸颔首。
钟大通没想到云横上手这么快,竟然将小媳妇哄得面红心跳,心里不禁默默赞叹一番,可是抬头望见那双又恢复了冷冽的眼眸,也吓得牙缝抽起了冷气,只能尴尬一笑:“原来是嫂子在家做饭,这也太香了吧!”
沈晚夕听到一声“嫂子”,脸色又红了几分。
钟大通见云横没再说话,估摸着他心里闷着气,于是添油加醋道:“方才我跟云横在山上看到家里冒烟,还以为是着火,这不是嫂子一个人在家么,云横吓得魂都丢了!我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担心的模样!”话落还不忘给了云横一个求表扬的小眼神,无奈那人面沉如水,丝毫没有波动。
担心?沈晚夕内心苦笑一下。
若是真的担心,上次也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家这么多日了,没丢小命算她的造化。
沈晚夕坦然地左耳进右耳出,随即岔开话题道:“我头一回做炖大雁汤,你若是不嫌弃,便留下一起吃。”
“好咧!我尝尝嫂子的手艺!”钟大通从来不是个客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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