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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日头很足,刚刚为了试色调的颜料这会儿功夫就有些干了。
他用画笔戳了两下,颜料块又软下去。
好像他自己的心脏,看起来很硬,但只要任惟稍微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就开始塌陷。
这很没用。
应春和用画笔泄愤似的在颜料上狠狠地戳了两下,而后将画笔和调色板一股脑扔进了边上的水桶里。
不要对任惟轻易心软。
应春和这么跟自己说。
[应春和的日记]
2019年9月13日
这是我回到离岛的第三个月。
意外的是,失恋之后的我并没有萎靡不振,终日以泪洗面,像爱情电影里经常会出现的经典桥段那样。
回来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很平静,也很少会想起任惟。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望过能与任惟长久,毕竟上天向来很少眷顾我。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何况是本就天差地别的我与任惟。
突然失控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
早上出门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鞋子上那个由任惟系好的蝴蝶结,像是身体里的某个水阀被打开,三个月里没掉过的眼泪都汹涌而出。
任惟系鞋带的方法很独特,也很牢固,可惜我一直没能学会。
我努力去回忆任惟是怎么系鞋带的,可是怎么怎么也系不回去。
我花了一整个下午,也没能将那些蝴蝶结复原,最后只有一双我不经常穿、没来得及拆鞋带的匡威幸免于难。
任惟,我系不回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第08章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在应春和不回消息的时间里,任惟又发了好几条消息,但是都一样石沉大海。
是他哪句话说错了吗?
还是应春和突然有事要忙?
又或者是应春和出什么事了?
呸呸呸,任惟赶紧晃了晃脑袋,想将自己脑子里不吉利的想法给甩出去。
可是万一应春和是真的出什么事了呢?
本来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是此刻被单独拎出来,任惟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于是一遍又一遍地解锁手机屏幕来缓解焦虑。
“啪”地打开,“咔”地又锁上,如此反复。
明明知道,只要应春和发来消息,即使手机锁了屏,也会亮起,弹出来一条消息通知。
但是因为一直没能等来那样一次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没能等来那样一条消息通知,让他不一直不厌其烦地反复解锁手机。
他甚至细细算过,他一共看了一百五十七次锁屏动画。
在这样堪称机械的重复动作中,任惟的焦虑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严重。
他觉得应春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阻碍了对方回复自己的消息,可能是车祸、泥石流或是暴风雪,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联想天马行空、不切实际,可原本的焦躁情绪在这样一个又一个荒诞的想法中渐渐消散,转化为另一种。
他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应春和,开始不再期待应春和回复自己的讯息,转而期盼应春和一路平安。
所以,当任惟做好了一桌菜,听见院子里的铁门响动时,他是近乎喜出望外地跑出去。
当目光对上安然无恙的应春和,他心里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他想,幸好,应春和没有真的出什么事。
应春和没想到任惟会跑出来接自己,更没想到任惟的身上还系着家里的碎花围裙,一时怔住,“你做饭了?”
“对啊。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吃,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做了你的那份。”任惟说到这,对应春和很庆幸地笑了一下,“还好你回来了,这样我晚上就不用吃剩饭了。”
对任惟这个行为,应春和感到很不理解,“你自己会做饭干嘛还要叫我回来?”
任惟因他这句话垂下眼,很轻地说了句,“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语气,神情也没有泄露太多的情绪,但是由于应春和太了解任惟,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他的委屈。
像是在说,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有错吗?
应春和不太自在地想要缓解这古怪的情绪,将手上的袋子提起来了一些,“给你买的东西,过来拿。”
任惟先前没有注意到那个袋子,听到应春和给他带了东西立刻高兴起来,凑过去提袋子,一边去提一边笑着问,“谢谢,都买了些什么?”
应春和在心底给任惟翻白眼,想着买什么不都是你让买的吗?买了什么你不知道呢?
可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袋子里还真有任惟不知道的东西,他想要叫住任惟,但是任惟已经率先一步将那样东西拿了出来。
任惟的表情有些惊喜,很意外地看着那袋蓝色外包装印着一个小浣熊的饼干,“这种饼干现在居然还
', ' ')('在生产吗?感觉已经是很早以前吃过的了。”
很快,他又捏着那袋饼干转头看向应春和,“这个也是给我买的吗?”
应春和很想说不是,但是任惟亮亮的、写满期待的眼睛又让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总觉得让自己显得像个恶人。
他只好转开脸,不去与任惟对视,“随手拿的,你想要就给你吧。”
饼干当然是应春和给自己买的,这种饼干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远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小学。
他在超市的货架上看到这种饼干还在售卖时,难免神情恍惚了一下。在各色新奇包装、特别口味的零食中,它显得格外不起眼,像个表面干净却好似积灰的另类。
应春和觉得它很可怜,也很像他自己。
于是他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将它从货架上拿下来,结账,买回家。
完全没有想过这袋小饼干会让任惟很喜欢。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应春和都觉得配得上任惟的东西应该是足够好的、足够闪亮的,可以是特意为他空运来的西冷牛排,可以是价格不菲的变频空调,也可以是手工定制的西装。
而不应该是挑出蛋黄的水煮蛋,随手买回的过时饼干,廉价老旧的台式风扇和便宜普通的文化衫。
任惟不属于离岛,也不属于应春和。
应春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点难过被任惟精准地捕捉到,有点小心地问他,“你是不想给我吗?如果你很喜欢的话,我可以不要的。”
“没有很想要。”应春和收好自己那点些微的难过,目光在任惟想要拆开饼干的手上一扫,“不是做饭了吗?饼干等会儿再吃吧,先吃饭。”
之前就是这样,任惟经常会乱吃零食,最后吃不下饭。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对吃的饭挑剔,对零食倒是不挑剔,什么都吃,超市找零拿回来的糖果都是他吃完的。
但应春和不喜欢浪费食物,小的时候家里不是很有钱,有过饿肚子的经历,所以对于饭菜都看得很珍贵,哪怕吃不下了也不会浪费。
这样因为贫穷养成的习惯是离岛和童年带给应春和的烙印,终其一生都难以抹去。
任惟动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一桌菜,卖相还挺好的,完全出乎应春和的意料。起码在他和任惟分开的时候,任惟还是不会做饭的。
应春和总觉得,任惟可能这辈子都不用学会这些。
任惟不是富二代,而是富三代,不出意外未来也会富下去,所以他不用领教这世间绝大多数的苦难和不可得。
这样的人,或许一生都不会拥有什么遗憾。
任惟应该是去美国之后学会的做饭,做的菜也偏西式,一共四道,分别是芝士焗虾、香煎鳕鱼、黑胡椒土豆泥和奶油玉米蘑菇浓汤。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应春和走进餐厅时,误以为自己家里多出来一个田螺先生。
应春和尝了土豆泥,口感绵密、清凉,很适合夏天,难得让他觉得夏天吃饭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离岛的夏天总是很热,每每这个时候应春和的胃口都会很差,过热的天气会让他有些排斥进食,今年也不例外。
今天中午他却吃完了一整碗饭,是入夏以来他中午吃得最多的一次,他将这归功于任惟的厨艺还算不错。
“你下午还要去学校画画吗?”吃完饭之后,任惟问应春和,看人的眼睛很亮。
应春和不太适应他这样,开始觉得失忆了的任惟很没有边界感。
这人之前对别人也是这种热情的态度吗?也会这么看人吗?
记忆过于久远,应春和没能想起来。
“要去,怎么了?”应春和的画还没画完,虽然学校那边给出的工资并不高,但是他画得很用心,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任惟不愿意将自己等待应春和回复消息反复解锁手机的事和盘托出,只是说,“我一个人在家比较无聊。”
应春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跟我去学校也很无聊,我要画画,没有时间带你玩。”
“没关系,我不介意。”任惟只是想跟着应春和出去,“我就在边上看着你,不会打扰你工作。”
应春和想说你不介意我介意,可是对上任惟期待的眼神又说不出话来。好皮囊带给任惟的优势太明显,对上那样一张脸,应春和每次都狠不下心。
“好吧。”应春和妥协了。
任惟明显很高兴,“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半个小时之后走,不要带什么。”应春和很冷淡,有点不想跟任惟交谈,将手机拿出来装模作样地刷。
任惟就是在这个时候问了一句,“应春和,你上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了?”
应春和刷手机的动作顿住,觉得任惟这话问得直白又突兀,一点成年人交往的分寸都没有。
这样的问题,其实一句“临时有事”就可以搪塞过去,但是应春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
', ' ')('想刺回去。
可能是因为任惟那条消息给他带来的不适,也可能是因为毫无记忆的任惟给他带来的郁闷。
“你发了我就一定要回?”应春和的语气不冷不热,看向任惟的眼神也一样不热切也不冷淡,只是如水一般流过,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什么。
任惟觉得自己是被水冲刷过的石头,从里到外都湿漉漉的,有点狼狈,只好硬气地没有回这个明显尖锐的问题,转而去开饼干的包装袋,将小熊形状的饼干放在嘴里嚼得咔嚓咔嚓响。
咔嚓一下,小熊就断掉了脑袋。
应春和有点看不下去,皱着眉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突然就注意到任惟白皙的胳膊上有个明显的红点。
他默不作声地进房间拿出来一瓶花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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