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萱心中一直忌惮着高力士,心想他依附圣人,应当不会做出对圣人不会的事情来,也就不再多问了。
越到年关,大事小事就越特别多,李隆基也没有心情和时间来作诗娱乐,给了李白数日的休沐时间,让他闲赋在家,等待传召。
十二月初,忽然传来了张说离世的消息,唐玄宗带领众臣,在光顺门为他举哀,亲自撰写了神道碑文,并罢元旦朝会,追赠太师,赐谥文贞。
张府一片素白,因与张说长子张均算是有些私交,李白应邀赴丧宴,遇到满脸憔悴的张均,险些认不出人来。
“太白贤弟......”张均一脸的悲痛,似乎对于这些名门世家,痛苦的不仅仅是亲人的离世,还有氏族无法避免的没落。
“张兄节哀顺变。”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然而张均心中都是有数的,再多的话也变得苍白无力。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几乎在朝的所有大臣都来了,包括各种亲戚,乃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来了。毕竟圣人如此看重张说,甚至亲自为他举哀,撰写神道碑文,不管这人生前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总归是地下的一捧土,与死人争执无用,还不如在圣人面前讨个好。
满堂的哭声,李白听着心中亦感到悲戚,不愿多待,朝后院走去。
张府的下人都在前面待客,后院里便没有什么人,他看着萧条的园景,仿佛看到了那日许圉师离去的光景,大抵每有人离去,都会如此罢。不过他们还是好的,还有人真正为他们痛苦,而有些人则是无声无息的死去。
李白一人漂泊时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若是自己哪天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了,是不是也无人问津无人知晓?若是某个机缘巧合被人发现,也不会识得他是谁,倒也足够潇洒了。
他一人在偌大的院子闲逛着,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去,转过假山,他看到贺知章正看着树上的残雪发呆。
“贺公也在此?”李白惊讶道,“怎么不去前面?”
贺知章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又是为何来了此处?”
两人心照不宣,都是为了躲避那悲人的氛围,静默了片刻,贺知章忽而叹了口气,道:“我之前虽与张说有些摩擦,两人相互看不顺眼,他有许多的缺点和不足,都是我为之鄙夷的,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有才华。”
李白点点头,赞同道:“大约不平凡的人,都有这里或者那里的怪癖,毕竟人无完人。”
贺知章呵呵一笑,望着李白打趣道:“那我怎么看李郎都是个完美无可挑剔的人儿呢?”
李白先是笑了一下,而后认真道:“其实不瞒贺公,我有许多不足,像众所周知的,我的出身是跟随我一声无法抹去的一个污点,但我娘子并不认为这是个污点,在这个时代,我注定比不得那些不如我而出身比我好的人。”
贺知章挑了挑眉,话题关注的有些偏:“你娘子竟然这样想,不过也怪不得会嫁给你,看来许圉师把她教的很好。”
李白颇为赞同,继续道:“娘子也说过几次关于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官场,我心里一半是赞同她的,但是另一半是不服气的,我如果没有经历过,又怎么知道不适合呢?”
贺知章捋了捋胡须,望着远处的乌云沉思。
“许多人都说我身怀绝才,甚至圣人也十分看重我,如此却不重用于我?那么我到底是有用之人还是无用之人?我不想千年之后,史书上记载我的名字,只是一位侍奉君主娱乐的奴才。”李白深吸一口气,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的不甘,许是今日感悟颇深的缘故。不过他将贺知章视做知己,也不算是外人了。
贺知章淡淡一笑,似乎早已猜测到李白的想法,道:“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我怎么觉得你娘子比你看得要开一些呢?不妨多听听她说的,你心里也不会积郁这么多事情,有时候太过执着了,反而是一件坏事。”
李白低着头,没有说话。
贺知章问道:“李郎是否觉得,一介妇人之言,何须往心里去?”
李白怔了怔,忙道:“非也,若是以前,我还是有此想法的,但我娘子总是让我感到出其不意,于是我便不敢小觑她了。”
贺知章哈哈一笑,严肃道:“能收拾你的人也是不多。”而后他收敛了笑容,“不敢张说离世,个人心怀鬼胎,你也不许放松了警惕,万不能在这个关头除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