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黑山,头一个遇到的是小倩。
她看到凌照,猝然一惊,不知哪里来的压迫感让她感到极为不适。这是何方神灵?浑身竟无一点妖气,她不敢问。
寒光似乎看破了她心中所想,随意道:“这是葫芦娃。”
小倩道:“哦……”
直到她看到这个葫芦娃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三清殿,开始熟练地找吃找喝的时候,才迷糊地问了一句:“这难道是狸奴?”
寒光点头,万分后悔道:“是我遇猫不淑。”
不小心捡了个成精的猫,被吃了无数次豆腐,现在连摸一下绒毛的机会都没了。她考虑过要把猹猹接进道观来养,但是担忧凌照这个醋罐子,会吃瓜吃猹。
如今之计,还是小心盯着他吧……
辛十四娘向她告辞,说改日再来黑山拜访她。寒光将她送出山门后,正在寻思着怎么安顿凌照的时候,有一对夫妇带着家仆数人走到山门前,朝她走来。
这对夫妇衣着华丽,也很年轻,大约三十上下。令寒光感到惊讶的是,那夫人并不是人,但她也窥破不了对方的来历。
夫人很白,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像是山间静静绽放的兰花。她一身灵气,捧着一盆枯萎的花,对寒光道:“请问,这里的观主在吗?”
……
客堂里,明素端上三杯清茶,便离开了。
寒光请客人用过茶后,才问:“马公子和夫人光临寒观,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马公子笑道:“倒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和夫人游山玩水,听人说黑山道观灵验,因此路过,想来看看。闻名不如见面,我现在想给道观捐一点功德,观主看如何呢?”
见面就送钱?
寒光微微一笑,这事绝对不简单。看这夫人虽是精怪,但与马公子的感情很好,不像是为了捉妖的事情来的。
“公子和夫人有遇到什么难事吗?”
马公子笑道:“果然是瞒不过观主!这事,还请拙荆向观主说明吧。”
他温柔地望向夫人,朝她点了点头。马夫人犹然抱着那盆枯萎的花,对寒光道:“途径此地,见山中风水颇佳,观中灵气充沛,所以想将手中的这盆花,寄养在观中。观主也不用去管他,此后的生死都凭天命,不知观主可否应允?”
“这是什么花?”
“是菊花。”
土里埋着枯萎的花枝,近看有一点绿意,但是很微弱,如同这花中的魂魄一样。土中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不知何故。
马夫人见她沉吟不语,心中也有准备了,虽然失落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她轻声道:“这花……与寻常的花不同,若是用酒浇灌,会长得更好一些。”
寒光觉得这花愈发有趣了,不禁道:“这花可有名字?”
“有,他叫,‘醉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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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陶被摆在了后院的园子里,旁边还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道观保护菊花,禁止撕扯’。
马氏夫妇见她答应了,立刻在当地买酒,几乎买空了青山镇所有的酒。一坛坛好酒被送到了道观里,堆满了一整间厢房。
夕阳西斜,米步云背着箧笥回来,嚷嚷着:“整个青山镇都在说,道观不办喜宴也不办百日,要这么多酒做什么呢?”
他看到寒光的身侧还站着一位没见过的青年,吃了一惊:“观主你真的要办喜宴了?”
寒光:“……”
她淡淡道:“来,老米,见过狸奴,现在叫凌照了。”
米步云瑟瑟发抖,扭头就跑,哪里还敢再停留。凌照看着那朵枯花,颇是高兴道:“看来不久之后就有菊花茶喝了。”
寒光立刻戳破他的幻想:“不行,禁止你靠近他。黄英如此信任我,我虽然不一定能将醉陶养活,但是好歹别死在你的猫爪下。”
“观主,黄英是谁?”小倩有些好奇。
“就是刚刚的马夫人。”寒光无意中说了她的闺名,尽管并没有人告诉她这些。那位马夫人,本名应该叫做陶黄英吧。
而这盆花,应是她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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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辛十四娘拎着糕点,与父亲一道来道观拜访了。
他们已经在亲戚的协助下,找好了新的住宅,其实就是人家荒废的老房子。狐狸一向习惯于住破庙、破房,他们蹭住习惯了有时候连置办酒席的杯盏盘碟,都是从千里之外的富贵人家‘借’的。
十四娘还热情相邀:“观主,你若是无事,来我家中转转吧,我的妹妹毛绒绒的,也很好玩呢……”
一旁吃糕点的凌照忽然不开心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寒光不理他,听着倒有些感兴趣,她可不就爱那种软软的手感。十四娘擅长绣功,她还给寒光做了新的鞋袜。
如此贤德,若是嫁给冯生,可真是可惜了……
寒光很感动,收起物件,准备跟十四娘一道上山捉点蟋蟀,中午要设宴款待辛家父女。她跟十四娘携手离开斋堂,丝毫没有看凌照一眼。
这位昔日的观主爱猫忽然心中酸溜溜的,有点那么不是滋味。
为何狐狸来了,一切就都变了?
他随意朝外一瞥,见到米步云正闻着香味,朝斋堂走来。凌照坐得位置较偏,因此米步云看不到他。
斋堂里飘着蒸米饭的雾气,因为是夏天,雾气很淡。凌照随手一挥,那雾气顿时弥散到整个斋堂中,像是冬日清晨的雾霭一样,茫茫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