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神级催眠师作者:窈窕小妖
第7节
孟珩瞥他一眼,略略回了个“嗯”,不作多讲。
如今来他那里求胶囊的人数日益增多,他闲来无事,也多研究了几种药材,制了一些种类不同的能够提神醒脑亦或解乏助眠的药品,总守在家中等人排队上门来求,一则费时费力,二则终有些被动,不若于这京中繁华地段开一家药铺,方简便许多。
中年男子见此,嘿嘿一笑,继续道:“若是开药铺,租金我也不多收,只与这附近一溜的医馆药堂一个价码就是。”说着,他报出了一个价格,而后殷切地看着少年。
孟珩挑了挑眉。要价不算高,不过看这中年男子的神情,却也可知他必定虚报了一两成。
孟珩不在意地勾唇一笑,叫身后罗云递上银两,又与这中年男子交代客套几句,便正式盘下这间店铺。
待中年男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他方悠悠踱至房中的太师椅边坐下,打了个手势,叫那一直隐于人前的013号一众三个妖精出来。
他看向013号狸妖少年那总是一副苦大仇深、不甘不愿表情的脸,挑眉笑道:“别杵着当木桩子了,怎么交代你们的,都给我一一去做好。”
他话音一落,便见这几个刚刚还颇有些奇形怪状的异类们纷纷旋身一变,转眼间便变化得与常人无异。
药店是在三日后开张的。
此前,“孟大夫要专门开个铺子出售胶囊”的消息早在药店开张前便不胫而走,这日新店匾额刚刚提上,张灯结彩之时,便有不少人前来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先是有因着孟珩和府尹大人的交情闻风而来,凑个热闹表示站队的陈大人、孙大人等,凑到少年面前混个脸熟。
再是那因孟珩为自己出过诊而惦念这份人情特来道贺的赵大人、王大人等,每人还特着随从备了份贺礼献上。
也有那仰慕孟珩名号已久,却因种种原因总是排不上号,还未得见孟珩真人一面的李大人、高大人等,这会儿可逮着机会,一睹少年真容。
更有那因为孟珩离府多日,胶囊停售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钱大人、房大人等,一听说孟大夫开了个药店专门出售胶囊,都亟不可待地叫身边长随备了一沓银票,赶在前面来到店里打算抢占先手。
因而这并不算多大的药铺一时间竟贵客云集、高朋满座。
顺天府刑狱司陈平代府尹大人前来道贺的时候,看见的是便这样一副场景。
长身玉立的少年被诸位“朝廷命官”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周围前来道贺的人都是一副殷勤客套的笑容,少年的脸上却只挂着淡淡一抹浅笑,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犹如一块璞玉,虽不耀眼,却也散发着温润无比的辉芒。
孟珩的视线轻轻扫过这一众人等,笑道:“承蒙各位大人眷顾照拂,本店今日所售胶囊,皆折七成价出售,也算是孟某对各位前来捧场的感激。”
众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面上一喜,纷纷对这“青年才俊”“府尹大人面前的红人”的孟大夫褒奖赞许一番,便忙让身边下人掏出银两,购买胶囊,生怕自己略慢一步,便抢不到手了。
孟珩微眯了眯眼,他退出众人中心,而把这等取药收钱的活计都交给由狸妖少年013号担任的少年掌柜手上,自己则半是愉悦半是懒怠地抽身出来斜倚在太师椅上,悠悠啜饮着一盏清茶。
却见户部高大人眼疾手快地购得上百粒胶囊差手下装好后,便慢腾腾地挪至孟珩面前,笑呵呵地似有话要说。
孟珩抬眸望他一眼,也略扯了扯嘴角,叫那伙计打扮的003号兔子精给客人也添上一盏好茶,方道:“高大人可是有事要说?”
高大人捧着茶盏轻抿一口,而后笑道:“果然瞒不过孟大夫一双慧眼。那我便直说了。自上次孟大夫来寒舍出诊后,家父那头脑不清的毛病便好了许多,只不过病虽好了,家父却还常常念叨着孟大夫的卓绝人品,也颇为想念与孟大夫交谈过后的舒畅之感,故而……”说到此处,高大人呵呵一笑,放下茶盏,微微倾身道:“本官想着,若是孟大夫平日得空的话,可否多到寒舍走走,与家父一叙?”
却见他话音未落,便另有一位玉冠博带的大人凑过来坐于孟珩对面,道:“高大人说的是啊,不过高大人尚有幸得孟大夫亲自于府上出诊,可本官却没这个福气了。”他颇有些酸酸地道:“本官已派人到孟大夫府上递过多次名帖,却未能排的上号,也不知孟大夫是不是瞧不起本官?究竟可否赏脸一次亲自到本官府上一叙?”
孟珩扫了他二人一眼,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半晌才挑起一抹笑意,道:“既是两位大人亲自开口,孟某哪有推让之理?只不过么……”他话到一半,却又顿住,眉心微蹙,似有为难之色。
“只不过寒舍位置偏远,每每入京来都要颇费一番周折,孟某往日甚少亲自去各位大人府上走动,也皆为此故。所以……孟某实是愧疚。”孟珩说到此处即止,只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哦,原来竟是这样。”两人听了孟珩的解释,顿时深表理解地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做勉强。然而仔细品着少年的话,心下转念间,却另冒出一个念头来,登时有了主意,遗憾暂放,反胸有成竹起来。
只听那高大人道:“孟大夫无需如此,本官之前既承了孟大夫的情,又与府尹大人私交深笃,看在府尹大人的面子上,也绝不会责怪孟大夫。况且本官既知道孟大夫有此难处,定会想法子替孟大夫一解忧虑。”
孟珩连忙拱了拱手,道了句“不敢不敢”,唇边却略略勾起一抹笑意。
彼时天色渐晚,前来或真心道贺或假意逢迎或跟风凑热闹的一众客人都陆续离去,孟珩也与之稍作寒暄客套便一一送客。
然而有关孟大夫住宿偏远、交通不便一事却悄然传了出去。
不过半旬时日,孟珩便被人邀请去京城内一处极便利之地看宅子。
还是借由鬻宅坊的人牵的线,只不过当日那卖给他翠微林苑的矮个男子再见到彼时那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时,却是很有些刮目相看、悔不当初的倾向。
“嗨,孟小爷,早知您与那高大人、李大人都有交情,小的怎么说也不会把那京郊的宅子卖给您啊。”说着又懊恼地叹了口气,觍着脸笑道:“都怪小的我势利眼,势利眼!”
孟珩淡淡瞥他一眼,淡笑道:“无妨,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难处。你且领我去宅子里看看便是。”
矮个男子爽快应了一声,便领孟珩直往那交通最为便利、地界既不过于繁华又不冷清之地去了。
这处宅院因处京城中心之故,比翠微林苑稍小,但却雅致异常,而且周遭毗邻权势勋贵、高门大户之家,很符合孟珩发展高端客户的需求。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懒怠每日长途驱车往返于京城内外,眼下若有了这处宅子,便可省去不少时间。
孟珩没再犹豫,直接掏出银票便要按数交与那矮个男子,却见矮个男子连连推让:“不不,用不着这么多,孟小爷既是几位大人眼前的红人,小的怎能收孟小爷如此高价?一半就好,一半就好。”说着,便嘻嘻笑着从那沓银票中只抽出一半,叠起来收入袖中。
孟珩挑了挑眉,对于这种商贩的心理他最清楚不过,却也没兴趣深究,反正钱财总是要花出去的,他乐于享受通过催眠术赚钱的过程,对于银两本身却并无太大执着。
而至于这宅子的整饬事宜孟珩此次更是费不上半点心。
他前脚刚刚与那矮个男子交接好地契等事宜,后脚便见罗云兴高采烈地来报说门口有几架马车等着,都说是为恭贺孟珩搬迁新宅而特送上的贺礼。
孟珩却只淡淡斜他一眼,从罗云手中接过彩礼的名单,略略查看。
多是些用于装饰的古玩玉器、名家书画,也有奇珍异草、怪石假山之类。
送礼之人则多见于跟府尹大人惯常有来往的一些品阶不高的官员,偶也有自己曾经上门出诊过的客户。
他心下略一思索,只叫罗云象征性地收一些不太名贵的玩意儿,又叫他一一回了礼才算作罢。
官场人际他已涉足太深,尤其这眼下趋之若鹜之徒多是看在府尹大人和自己的交情上才有如此礼敬,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不过这也无妨,只要他在这京中立下足,人脉也只不过是垫脚石而已。
只不过这礼单中,有一人的名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送的贺礼虽不贵重,然而此人身后的背景却足以用“显赫”二字来形容。
☆、第24章内阁首辅
孟珩微眯着双眸淡淡扫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男子应逾不惑之年,鬓边隐有一丝白发,面上虽挂着一抹儒雅笑容,却难掩其眼眸中透露出的积年已久的上位者的威严。他此时只捧茶静坐在那里,便气势浑成,叫人难生亲近之感。
此人叫做吴有贞,当朝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这个官衔素有“天官”之称,足见其权势之煊赫。
几日前在送往孟珩新宅的礼单中,便是有这吴有贞府中大管家的名字,吴安。
今日更是亲自送了名帖来,邀孟珩前往府中一叙。
孟珩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面前这男子并无任何心理上的不妥之处,不过既然对方邀他前来的理由是心有忧虑,坐卧不宁,他也只好配合对方,权且当做白收一回银子了。
如此想着,孟珩勾唇挑起一抹淡笑,道:“吴大人既心中有难解之忧思,不妨闲聊与在下知道,在下或可为大人解忧。”语罢,他又话锋一转,道:“当然,若大人不便透露,在下也不会勉强,只不过如此一来的话,诊治的效果就要慢一些便是了。”
吴有贞放下茶盏,亦淡然一笑道:“孟大夫哪里的话,既是本官邀孟大夫前来,自是为了向孟大夫请教解忧之法,又岂有遮遮掩掩、半吞半吐之理?”
话落,男子却兴味一笑,让侍女给少年看了杯茶,道:“只是有一点,本官一直颇为好奇,今日总算有幸得孟大夫一见,还望孟大夫一定不吝赐教。”
“哦?”孟珩接过茶盏,不在意地道:“大人直说便是。”
男子眉毛一挑,笑意渐深,似是不经意般地开口问道:“本官听得传闻说,孟大夫可以医治心疾,可常言道‘人心叵测’,却不知这心疾究竟是如何医得?”
孟珩听得这话,眼眸微眯了一瞬,然而又极快地恢复了笑意,从容道:“虽则人心难测,却终有踪迹可寻,况且言由心生,在下医治心疾之法无他,唯于彼此谈笑风生之间,寻那言语处的一二漏洞,寻根问底,再辅之以温言软语,诱导他走出心结便是。”
说着,他举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像此番名为好奇实为试探的问话,孟珩也并非第一次遇到。
古人不懂催眠和心理学,总是会在过分强调或附加一些耸人听闻的东西,诸如顺天府某刑狱司长官深信不疑的未卜先知、阴阳术数之学,又如某皇子殿下先前甚为惶恐的收妖降妖、操控人心之术。
虽然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疑惑乃至猜忌,可也并不打算对这些古人们担负起科普心理学的这一艰巨任务,因此每每遇到这种疑问,便也仅以约略之语对之。
只不过,眼前这位内阁首辅吴大人,显然不会仅有此一问这么简单,甚至于,他今日叫自己前来的目的也必定另有蹊跷。
孟珩唇边悄然挑起一抹笑意。他从不惮于跟心机深沉之人来往,正相反,只有面对着这类人时,才会愈加挑起他探其究竟、掌其心志的兴趣。
吴有贞听得少年此言,倒是状似了悟地点了点头,继而又笑问道:“那么孟大夫此时与本官闲话时,也是在探查本官心内所想,又对本官施之以诱导了?”
孟珩挑了挑眉,并不见被人说中心思的窘迫,反畅然一笑,道:“不错,确如吴大人所说,在下探查人心已是习惯使然,此番见到大人也不免略略观察一番,而且……”
说到此处,他稍稍压低了嗓音,以一种和缓温润、仿佛带着莫名蛊惑力量的声音道:“在下发觉大人心结颇重,与人易生嫌隙而难生亲近,再加上所思所想力求滴水不漏,果然有郁结于心、坐卧不宁之虞。大人还是放下思虑,于心境上略看得开阔些为妙。”
少年沉缓和旭的嗓音微微带了笑意,仿佛春风般让人不觉迷醉其中而不自知。
男子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年的声音挟裹着那看似毫无威胁力的话语直窜进耳中,让他不自觉地就跟随少年的暗示进一步思索下去。
心结颇重……郁结于心……放下思虑……
男子那本来暗藏锋芒的眼神如同浸了温水一般,悄然消泯了其中的凌厉色彩。
孟珩却不再言语,只慢悠悠举杯啜饮一口清茶,闲怠悠然地勾起一抹极浅笑意。
只见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男子猛然惊醒,那双目中仿佛雾霭一般的温润水光渐渐消逝,复又恢复了那般深沉眸色。
吴有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下一片惊疑不定。
他一向自诩心志沉稳坚定,绝非他人可改,然而少年竟果真只于谈笑风生间,娓娓道来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差一点让他的心志有所动摇!
幸而他心中夙愿积年已久,早已根深蒂固,否则……
想到这里,他面上的神色更加凝重。
孟珩却是早已把男子的表情变化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而后狡黠一笑,轻启薄唇,道:“吴大人感觉怎么样?刚刚是否略略放下了那诸般思虑,心内畅快了些许?”
吴有贞微眯了眯眼眸,神色又变化了几番,才勉强笑道:“孟大夫果然如传闻所言,天赋异禀,手段卓绝,本官佩服。”话落又停顿稍许,沉声问道:“只是不知孟大夫在与本朝其他文武官员相交时,也是如此这般为他们排忧解难的?”
孟珩笑了笑,道:“若哪位大人心中所忧只不过平常琐事,在下便如同刚才那般只以善言劝之,即可有所收效。而若哪位大人心中忧虑积重难返,在下便须费几番功夫,与之多次长谈,慢慢劝导,方可见效。而若……”话到此处,他别有意味地拉长了尾音,笑意微扬,眼珠轻转,一双如墨黑眸正望进吴有贞的双眼里。
“若哪位大人如同阁下一般,心思诡谲,叫在下看了也不禁胆战心惊的话,在下便不得不采用一些特殊手法。”
语罢他笑意微敛,如墨的眼眸里骤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转瞬间就仿佛要把对面的男子心志全夺,然而下一秒钟,那滚滚波涛却又立即重归于无,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有贞心里恍惚了一瞬,只觉得须臾之间脑中似掠过一阵狂风,可片刻之后又无任何异样,仿佛错觉。
他又凝眉向少年看去。却见少年蓦然朗声一阵大笑,笑罢乃道:“在下刚刚所说不过是戏言,还望大人切勿当真。”语气里却满是淡然笑意、邪肆闲情,叫人难以分辨到底刚刚所言是玩笑,还是现在所言才是玩笑。
吴有贞心下略略有些犹疑,他敛眉不语,面色肃然,只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来看,眼前的少年身上大有蹊跷,暂放下那所谓的“医人医心”不谈,据说几个月前曾有人得罪过这位孟大夫,便被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弄得失魂落魄,疯疯傻傻,在大街上公然抢劫他人钱财,最后被送到了官府,可临到审讯时,却又心志恢复,俨然换了个人般,再问起那抢劫钱财之事,却是忘得干干净净。
再有京城东郊的一普通王姓农户,几个月前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骤然之间变得神智全无、魂不守舍,似乎也与孟大夫有关,而问其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是一问三不知。
简直就像是被人……操控了心志一般。
可他倒不知,原来这孟大夫夺人心志,竟似乎只需与人对视一眼?!
吴有贞眉头微琐,看向少年的目光愈发深沉。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也能够理解,这孟大夫短短几个月来便结交了当朝一半大臣的缘故了。
还有那有关于少年能够驱邪捉妖的传言,以及半月前在都察院左都御史府上发生的一事……
却见少年亦在斜眸看他,那眼睛里的笑意不减反增,隐隐透着股倨傲泰然的神色。
少年这是在威胁他……还是在警示他……
吴有贞脸色愈发阴沉,半晌拧出一个颇有些阴郁的笑容,道:“孟大夫倒是风趣,此番戏言本官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语罢自顾端起茶盏,不由自主握紧了杯沿,半晌才紧抿一口热意已褪的冷茶,幽幽一笑,道:“其实本官此次邀孟大夫前来,也并非是为了让孟大夫医治本官,而是另有他意。”
孟珩抿唇一笑,挑了挑眉:“哦?”
吴有贞眯了眯眼,既而笑道:“不瞒孟大夫,本官希望孟大夫医治的其实另有他人。此人乃本官府上一名老管家,数十年来打理家务兢兢业业,却不知怎地,近来得了失心疯,且竟还会拿刀砍人,任谁也制不住他,还望孟大夫妙手仁心,救他一救。”
男子这番话说得既不恳切,亦无希冀,那双眸色深沉的眼眸里还隐隐划过一抹不明的神色,他嘴边的笑意似乎也别有意味。
孟珩淡淡瞥他一眼,勾唇低低一笑,道:“这又有何不可?既是大人亲自开口,孟某当不会推拒。还请大人引路吧。”
男子笑意渐盛,对少年随意道谢了几句,便起身引少年往后院一条曲折小径走去。
☆、第25章木秀于林
吴有贞引着少年一路出了前厅,往后院曲折小道走去,到尽头耳房附近,才指着那耳房道:“那老管家就在此处歇息,孟大夫稍等,我命人把他叫出来。”
语毕他向身后侍女使了个眼色,便见那丫鬟低垂着头,几步上前走上台阶,轻轻叩了一阵房门。
里面初时无人应答,再敲,却猛然听到一阵嘶哑呼喝声传出,紧接着,便见那房门“砰”地一下被从里面踢开,转眼之间就闯出一个持刀乱舞、蓬头垢面的人来。
只见那丫鬟似受到了惊吓,惊叫着飞快跑开,吴有贞也不紧不慢后退几步,一边还对孟珩悠悠笑道:“孟大夫小心,这老管家已全然没了心智,似是见人就砍,无人能制,孟大夫可千万不要被他伤到。”
却见他话音刚落,那老管家便已直奔孟珩而来,手中柴刀竟像是认准了这单薄的少年一般,劈手就要砍下来。
孟珩眯了眯眼。
此人宣称是迷了心智,六亲不认,可自打他跑出了房间,偏不到吴有贞和那丫鬟面前放肆,却只认准了他一人,又如何像是得了失心疯的人?
再觑此人的神色,虽口中呼号不止,面上隐有狂怒疯癫之模样,可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却分明没有一丝精神病人该有的涣散、虚空,反而清明无比。
不过转瞬之间,孟珩便认定,此人精神正常,所谓疯态不过是伪装。
明确了这一点,他唇边的笑意反倒渐次加深。
用如此低劣直接的手段来试探他,无非是想看他是否有一瞬之间夺人心志的能力,而这背后的意图也不外乎两种,一则忌惮清扫,二则拉拢收服。
只可惜无论哪种,都不会是他要的选项。
眼见得这位老管家快要扑至跟前,孟珩却不躲不闪,只待他近到身前,低低一笑,道:“阁下分明无癫无傻,何必装出如此模样?”
只见老管家一愣,动作略一迟疑,孟珩敏锐地抓住这一空隙,更上前一步,眼眸轻转,正望进老管家的双眸里,登时拉开一片无底深渊。
“戏已演完,阁下可把刀放下了。”
只这轻轻一句,无意一瞥,就见那柴刀“哐啷”一声滑落在地,而刚刚那“疯癫”之人也蓦然没了力气,木然地退后了两步。
吴有贞的眸色暗沉了几分。
少年的动作他刚刚看得清楚。面对如此险境,少年非但处变不惊安之若素,也并无其他多余动作,只跟刚刚与他谈话时一样,三言两句之间,眸光对视之际,便把老管家制住,脱离险境。
再细细察看那老管家的神色,恍惚间确实似有些呆愣木然,与情报中说的那王姓农户、大街上劫财之人当时的模样姿态都极为相似。
吴有贞走上前去,并不对老管家的失礼举动向少年致歉,反凝视了少年几番,而后沉声道:“孟大夫果然能于一瞬间之间夺人心志。”
孟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玩味地一笑,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道:“不错。”
吴有贞肃然:“孟大夫此等才能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叫寻常人等看到,必认其为骇人听闻之事。”
“吴大人多虑了。”孟珩剑眉斜挑,勾唇一笑,道:“若是寻常人等,必不会陷孟某于如此险地,而孟某便无必要夺其心志,又何来的骇人听闻?”
这话里虽暗藏讽刺,然而说话间,少年却一如既往的语气淡然,笑意宛转,看不出喜怒。
吴有贞眯了眯眼,半晌才凛然一笑,道:“孟大夫说的不错,本官确非寻常人等。”
语罢,他沉吟半晌,凝眉道:“然而纵本官再如何使计试探孟大夫,想必也动弹不得孟大夫分毫,孟大夫又何须介怀?”
孟珩听得此言,不由一阵朗声大笑,道:“吴大人当真不愧是当朝‘天官’,手腕心计使得如此坦荡,可见心胸眼界绝非常人能比,在下佩服。”
吴有贞也笑,笑罢方又肃然敛眉,意有所指地承接着少年的话,道:“所谓‘天官’,不过煊赫一时也,若须长久,必得扎根深广才是。若论这一点,倒比不上孟大夫才冠当世,悠游自在。”
他目光缓缓落在少年那风轻云淡的眉眼间,话锋一转,继续道:“只不过,孟大夫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孟大夫此等能人异士,若风头过盛,不知韬光养晦,恐怕会遭人忌恨。”
话到此,他语气愈发沉郁缓顿,一瞬之间,威势顿显,犹如那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权臣。
“孟大夫可曾想过择一毓秀之林攀附?如此才能够真正得己之所欲,立足于世间,也方能善始善终,否则恐怕就会有伤仲永之类的嗟憾之事了。”
却见少年仿佛浑然未觉对方的迫人威势,只眯眸怡然笑道:“哦?在下可否把大人这一番话视作对在下的笼络?”
吴有贞泯然一笑,道:“孟大夫善察人心,果然不差。不错,本官正有此意。”
“吴大人倒是坦率。”孟珩淡淡瞥他一眼,却见男子那暗沉的眼眸中酝酿了另一番神色,挑唇一笑,道:“只可惜孟某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既无意做那林中秀木,亦不愿求人遮风挡雨,此番美意,孟某受之不起,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吴有贞听得此言,神色未变,只稍稍眯起了眼眸,半晌,沉吟道:“孟大夫不必如此匆忙便作出回应,有些事情此一时看是一番模样,彼一时看又是另一番模样,孟大夫何不耐下心来,沉思几日,辨清利弊,本官相信届时孟大夫一定会做出对你我都有利的抉择的。”
却见少年听了这话,也不再反驳,只挑眉笑了笑,淡然道:“大人既执意寄希望于孟某,孟某也实是不忍破大人心意,权且思虑几日,以免大人认为孟某不识抬举。”
“孟大夫能如此想,便是深明大义了。”吴有贞笑道,继而又道:“此番劳烦孟大夫前来,又使孟大夫受了一番惊吓,本官心下过意不去,特此着人备了薄礼聊表歉意,还望孟大夫收下。”
语罢,男子打了个手势,便见早已等待在一旁的随从走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红木托盘,献至孟珩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