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也都一一耐心地回答,假装没有听从他夹杂在嘘寒问暖之中的少许刺探问题。段泽涵当然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一些关于雷霆钧的信息,方便推敲出完美的起义计划,孙笑便顺水推舟,睁一只闭一只眼地提供了些消息。
厉王的封地离皇城不算太远,他的旧部和各地的帮手在这段时间已开始尽量低调地往皇城进发,可是雷霆钧毕竟不是平庸之辈,想要瞒过他的耳目将大批兵力送到皇城之外,厉王不仅需要许多钱,还需要一个真正能一手遮天的人。
孙笑不管厉王最终会去找谁来替他遮住雷霆钧的耳目,反正她知道厉王没那个胆子来找自己就对了。
虽然在蒙蔽圣听的这方面起不到帮助,但孙笑还是大方地提供了不少资金给厉王一党的——横竖留下来的钱她自己也用不上了,干脆当作投资撒出去,还能造个不错的终章,虐上雷霆钧一把。
“大人,大人?”段泽涵伸手在出神的孙笑面前晃了晃,狐疑地问道,“您是不是累了?怎的说着说着就走神了?”
孙笑眨眨眼睛,捉住他的手按下,轻叹一声,“是有些乏了。”
段泽涵下意识地盯住孙笑的手指,皱起了眉,“大人的手怎么这般冷……是不是身体不适?”他说着,伸手将孙笑的手拢到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捂住,低斥道,“宫中的太医尽是一帮庸医,连这都没注意到!”
“不过是天冷不耐寒而已。”孙笑任他捂着,眼神却飘向了帝宫的方向,“而这个冬天,可不会太短啊……”
似乎听出了孙笑话中隐藏的意思,段泽涵的眼神闪了闪,问道,“大人辅佐帝王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觉得他和先帝相比何如?”
“陛下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君主,相提并论没有意义。”孙笑摇摇头。
“可在大人心中,总是能把二人比出个上下来的,不可能完全一碗水端平。”段泽涵坚持道。
“人心尚且是偏的……”孙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将仍然冰冷的手从段泽涵手心抽出,淡淡地说,“先帝也许对天下苍生来说是个更好的仁君,但陛下要走的是和先帝不同的道路,因为他们的性格本身就是南辕北辙。”
段泽涵有心想要再推进一下这个话题,但看到孙笑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帝宫,最终还是悻悻地咽了回去,道,“而被先帝交托了帝师重任的您,恐怕不仅无法卸下这副重担,反而还要竭尽全力去辅佐帝王吧。”
“……是啊,我绝不能辜负先帝对我的信任。”孙笑深深地看了一眼段泽涵,心想这小伙子很有前途,脑补能力已经足够了。
段泽涵有了这一句话,从中得到的暗示更是能让他坚定自己昨天刚刚作出的决定。他长吁了口气,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下官送您回宫。”
临上轿前,段泽涵还特意对孙笑说了一句话。
他说,“明日下朝后,下官有事要和陛下商讨,不知道到那时候,是否能正巧碰上大人?”
孙笑冲他微微颔首,“既然您将时间都知会于我,我自然会去见你的。”
——当然得见了,不见怎么给雷霆钧投个巨雷,把他炸得外焦里嫩?
孙笑抱着异常期待的心理回了宫,又见怪不怪地被雷霆钧叫去用膳,摆了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照例在餐桌上沉默不语,避开所有和雷霆钧的眼神交流,像是决心避免二人之间产生任何交流似的。
但雷霆钧可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沉默境地。他吃了没两口,就开启了话题,“老师今日回来得比平日早上一些,可是宫外太冷了?”
孙笑停下筷子,冷漠地答道,“已下了一场雪,确实冷上一些。”
“今日出去也是见段泽涵?”雷霆钧一挑眉,并不在意孙笑的态度,“听说老师也有许多其他的桃李,怎么不和他们偶尔聚一聚?”
“既然臣已经是陛下的帝师,其他学生自然也就不能和您相提并论,再者臣此时不过是庶民之身,不该贸然和他们接触。”
“老师这可是区别对待。”雷霆钧笑道,“段泽涵的官职可不低啊。”
“……段大人日后能成为肱股之臣,臣想替陛下笼络他一番。”
“哦?老师的意思是,您和他交好,其实是为了孤?”雷霆钧的语气立刻轻快了不少。
孙笑轻轻地皱了下眉,露出一丝懊恼神情,“……臣只是随口一提,若陛下不中意他,那便顺其自然吧。”
雷霆钧没有再如同前几日一样强势逼迫孙笑的底线,反倒觉得她现在像是领地危机的小兽似的蜷缩姿态很是有趣,大方地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菜,仁慈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自以为已将孙笑逼到绝境,只差最后一镰刀收割成果的雷霆钧万万没想到,孙笑的计划比他还要更快上一步。
或者说,正是孙笑引导着他一步步定下了他的计划。
在一盘对局之中,真正投入了感情的那方,总是会不知不觉落了下风。而孙笑坚信,只要她自己不崩盘,就没有人能赢得过她。
——
第二日,段泽涵果然和几名其他官员一起到了御书房议事。
他们到的时候,孙笑正在和雷霆钧下棋,用的是另一副棋子,先前那副虽然才用了一次,就被雷霆钧收了起来,说有特殊意义,以后不能再随便动用了。
虽然孙笑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但雷霆钧让她留下来旁听,那孙笑自然也不能在大臣面前拂了雷霆钧的面子。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帝王身侧,垂眉敛目地听着干系国家命脉的大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孙笑想沉默,雷霆钧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途中叫了好几次她的名字询问意见。好在孙笑也没开小差,细细给出了几个建议,雷霆钧才满意地点头,最后下了指令,把事情给处理完了。
等这几人要走之时,孙笑起身送了他们两步,最后在门边被段泽涵叫住了。
青年紧紧抿着干燥的嘴唇,有些忐忑道,“下官有几句话想私底下和帝师大人说。”
孙笑侧脸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
立在一旁的大太监闻言立刻快步取来披风替孙笑搭上,低声道,“蓝大人,天寒地冻,您多注意身子。”
孙笑拢了拢随着季节往深冬推进就愈加厚实的披风,朝顾泽涵点了一下头,“走吧。”
大太监立在殿门口看这二人往外走出数十米,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雷霆钧的脸色,正好看见他面色阴沉地望着孙笑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战,低下了头去。
“这里也差不多了。”孙笑走了不多远都停住脚步,“你想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大人是否还记得,下官曾经说过,是为了想目睹一番大人的风采,才会参加科考?”段泽涵见孙笑颔首,才继续道,“如今下官和大人也算得上一声朋友……”
“便觉得幻想破灭?”孙笑打趣了一句。
“不,越和大人相处,下官便越意识到先前对您的揣测根本比不上您本人。”段泽涵紧紧捏住拳头,猛地抬头看着孙笑的眼睛,深吸了口气,“下官……下官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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