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疏眼神一沉,正要开口的时候,孙笑抢了白,“自然是在仙界混战之时,一时闪避不及,被他们的阵法所伤——怎么,伤势这么棘手?我倒是觉得没那么严重。”
木系长老不赞同地站起身,瞪了孙笑一眼,“这下手之人太过霸道,不仅仅是破了您的丹田,那阵法留下的力量至今仍然在阻止您的身体修补恢复。您的真元在一个劲地想将破洞补起来,可这股力量却在暗地里一个劲地分解这些修补的真元,反复循环,才会导致您的伤拖了这么久都没有痊愈的苗头。”
孙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知疏,见他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眸色却逐渐转深,心里咯噔一下。
可木系长老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义愤填膺地唾骂,“仙族那些家伙真不是东西!有本事跟我们面对面地打上一场啊!明明知道他们除了仙君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居然将这样歹毒的阵法用到了您的身上!您的真元如今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现在还算得上微弱,可以后这破洞只会越来越大,您的修为会一日千里地倒退。他们……他们这是要用钝刀子一点一点地扼杀了您啊!”
“这么严重?”孙笑轻轻吐出了口气,详细追问道,“治不好了吗?”
木系长老一下子安静了。他念念有词地原地踱了几个来回,显得有些神经质,“……也许还有办法,只是我现在想不到。宗主也好,少宗主也好,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察觉到您的真元在往外泄露,想来情况应该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坏。我这就去翻阅古籍,一定会找到一个能治好您的办法!”
说完,也不等待孙笑回应,木系长老匆匆地行了一礼,一阵风似的跑了。
孙笑却也没有空去理会他,她将目光放在了异常沉默的叶知疏身上,察言观色半晌,轻声唤道,“知疏,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叶知疏紧紧地握紧了拳头,甚至都不敢抬头和孙笑对视。
是他一而再地用师尊为他铸造的飞剑刺穿了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恶毒的仙族阵法,只是他亲手将师尊伤到了如此地步而已。
明明心里比谁都害怕失去她,却硬生生用自己的手——
“师尊,别死。”他轻声恳求,“我错了,我不该将您绑起来,我也不该亵渎您,更不该亲手刺伤您。这伤或许很难治,也全部都是我的责任,但是请您别这么快就抛弃我。”
“你是我的徒弟,我什么时候会抛弃你了?”孙笑带着些讶异地一挑眉,善意地探出半个身子拉住了叶知疏的手,“我知道你心有芥蒂,可上一次,我也不是主动想要寻死的啊。”
叶知疏的手指在她掌心抖了一下——上一次,也是他杀了她。
孙笑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接着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你也不必自责,师尊知道,你都不是故意的。”
“您说我伤了您第二次……”叶知疏喃喃地说,“其实不是,仙君也伤过您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啊,人人都知道,我只败在同一个人手下过。”孙笑点头,“一次两次还是三次,不都一样吗?”
叶知疏像是触了电似的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紧紧握住自己的长剑,身上的仙元不太稳定地跳动起来。他抬脸仔仔细细地、贪婪地用目光巡视着孙笑的脸,良久才哑声开口道,“明明最珍爱您的人是我,我却独独是唯能一伤害您的那个人……”
“知疏——”孙笑又喊了他一声,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叶知疏已经并起双指头也不回地御剑远去。
纯黑色的仙元紧紧将他包裹在内,像是野兽即将要将人生吃活剥的血盆大嘴。
孙笑远远地看着叶知疏御剑飞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没下去。她捂着自己的丹田,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去,方才觉得镇定了几分下来。
叶知疏有多害怕失去她,就有多无法正视两次几乎杀死她的人都是自己这一点事实。
而孙笑“善意”的隐瞒和木系长老的无心之言就成了捅破窗户纸的利剑,让叶知疏避无可避地意识到一点:他即将要再次失去最想留住的人,造成这个结果的人偏偏就是他自己,怪不到其他任何人身上去。
不破不立。
孙笑得先把叶知疏逼到绝境,才有把握将他从那条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拉回来。
叶知疏这一遭走得匆忙,许多天剑宗弟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他离开了足足七天,要不是孙笑不用吃不用喝的,被拴在一间屋子里这么久,少说也得饿个半死。
在准备数到第八个手指头的时候,孙笑终于等到了归来的叶知疏——而这是一个浑身魔气四溢、邪性得她几乎没有认出来的叶知疏。
叶知疏一身衣袍早已被魔族黑色的血液浸透,就连脸上也被溅了不少。以他的修为,护体真元本该挡下这一切,却落得一身浓重的血腥气,显然在战斗中根本没有动用护体真元,也没有想着要保护自己,舍弃防御一味屠杀和进攻去了。
而他身上的仙元更是扭曲得不成样子,乍一看甚至气息更近似于魔族的魔气,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妖性,有生命似的环绕在叶知疏身周,几乎像是心魔的实体,衬得叶知疏整个人仿佛刚刚徒手从白骨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尽管孙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叶知疏的模样时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一时之间居然判断不出来他的心神是不是完全被心魔所占据了。
倒是叶知疏在门前停住脚步,提着仍旧闪着冷芒的利剑抬头看了孙笑一眼,视线凛冽无情,“师尊,徒儿回来了。”
孙笑和叶知疏对视了半晌,确认他仍有理智存在,才松了口气,快步向他走去,“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心魔想让我杀人,那我就多杀一些。”叶知疏静静地注视着孙笑的步伐,异常平静地说,“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了。”
“谁让你用这种方法的?”孙笑毫不留情地低声斥责,“虽然短时间内能抑制住你的杀念,可万一下一次你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叶知疏敛了表情,轻声问,“……那样不好吗?我就再也不会伤到您了。”
第143章
孙笑的动作顿了顿,她停在了叶知疏身边半臂的距离, 没有再靠近过去, 而是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唯一能伤到您的人就是我, 如果我被心魔控制后死了的话,师尊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叶知疏垂眼看进孙笑的双眸,声音平和得不可思议,“而且我也不会再将您关起来,您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吗?”孙笑微微眯起了眼睛, “还是说, 你现在算是半个仙君了,就不用再听我的话了?”
“师尊的话我一定听。”叶知疏的眼睫微微一颤,显出几分弱势来, “哪怕您现在让我解开您的镣铐……我想过了,正是我的一意孤行让您一次次受伤,如果没有碰到我的话, 师尊还会是那个一尘不染的云清宗主,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您难道就一点也不责怪我?”
“怎么可能?”孙笑嗤了一声,“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都做了什么事?”
叶知疏沉默了下来。他做了什么呢?他对一手救了自己、又把自己带大的师尊生出了邪念,甚至想着要将她锁起来囚禁一辈子,到头来根本不是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心魔作祟, 将一切都本末倒置了而已。
“明明什么事情都可以向我撒娇,为什么独独不愿意把心魔暴露到我面前?”孙笑咄咄逼人地点了一下叶知疏的眉心。
叶知疏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一仰, 然后立刻开口解释,“会弄脏您的。”
“知疏啊。”孙笑叹了口气,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零。她轻轻踮起脚环住了叶知疏的肩膀,像是安慰童年时的他那样温柔亲和,“我知道你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也在心里埋怨过我……可事到如今,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心魔,你不能将一切都瞒着我,又把错都怪在自己身上,这样只会越来越糟的。”
“……师尊不怪我?”
“不怪你。”
叶知疏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是我会弄脏师尊的。”
孙笑嗤了一声,“事到如今说这个是不是有点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