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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谢晗磨磨蹭蹭起了床。谢知非到的时候,他还在慢吞吞吃早饭。到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衣服还没收拾,急匆匆塞了几件衣服到书包里,在林挽澜的唠叨下逃似的跑到了谢知非车上。
从市区到霖岛开车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谢晗上了车没多久就睡着了,他小时候会晕车,睡着了就不会,后来就养成了习惯,一到车上就犯困。
快到外公家的时候,谢晗被一阵颠簸晃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周围的环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醒了?马上就要到了。”
“嗯,”谢晗懒洋洋哼了一声,揉了下眼睛,透过车窗四处看了看,一股熟悉感渐渐在心头涌起。
算起来,谢晗已经有好些年没来霖岛。
他小时候暑假回国的时光基本都是在霖岛度过的,等林挽澜带着他回国之后,又把外公外婆接到了市区一块生活了几年,但老两口还是更习惯霖岛上的生活,今年年初的时候又搬了回来。
过了桥,往右边拐个弯,再开个五百米就能到外公家。
这段路承载了谢晗很多的回忆与情感。
桥头树上的蝉鸣声和小时候重叠起来。他那时候一到了桥口总是迫不及待地打开车窗朝外公家望,期盼着能看见谢知非的身影。明明那么远,人影都看不清,但他就是能从中分辨出哪个属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一段窄窄的路,连绵浮动着谢晗年复一年的雀跃与心跳。
每年的夏天都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哥哥,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又从青年变成了现在成熟的男人。
谢知非把车一直开到了院子门口,只见院子门半敞着,里头隐隐能听见人讲话。
谢知非把车门解锁,转头和谢晗说:“你先下车,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外公家的院子有些小,停不下谢知非的越野。
谢晗背着包下车,走进院子也不打声招呼,看见他外婆正在院子的水池边洗菜。
谢晗仗着他外婆耳背,走到她身后,突然在她有些佝偻的后背拍了一巴掌。
老太太吓了一跳,扭头看见谢晗在后头笑嘻嘻的样,来不及高兴,举着手里的大白菜就要锤他,“你个臭小子!”
谢晗嘻嘻哈哈地就要躲,刚转过头正巧撞在他哥胸口,谢知非握住他的肩把他扶正了,“外婆。”
老太太笑得脸上开了好几朵花,“都来啦!外婆今天给你们做好吃的哦。”
“好啊好啊,我要吃冬瓜排骨汤、上汤娃娃菜!”谢晗点了两道自己最爱吃的。
“要吃排骨啊,让你外公现在就去买,”老太太转过头,伸着脖子冲屋里头喊:“老头子!老头子!”
头发花白的老头从屋里走出来,“叫什么叫?你自己耳背以为别人耳朵都不好是不是?”
谢知非和谢晗和他打招呼,老头子不苟言笑地点点头,“来啦。”
“排骨我去买吧,外公你在家歇着就行。”
“我也要去!”谢晗跑到屋子里把书包放下来,就去追谢知非。
谢晗跟着谢知非走在路上,新奇地东张西望,感觉周边环境变了又好像没变。
快到桥头的时候,看见一扇铁红色大门边上有一颗大桑葚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果实了,只余零星几颗藏在叶子后面。
谢晗走过去,仰着头看。
“别人家的果子别摘。”谢知非在前头停下脚步,提醒道。
“我没打算摘啊,我就是看看,”谢晗不情愿地走过去,“这家人的树都打了农药的,我小时候摘他家叶子喂我的蚕,结果一家三口都被毒死了。”
谢知非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谢晗莫名看着他哥,“你笑什么啊?”
谢知非光顾着笑。
谢晗知道谢知非肯定在笑他,偏偏又不知道他笑什么,有点羞恼地瞪着他,“不许笑了!”
谢知非笑够了,叹了口气,“想起你小时候了。”
“我小时候怎么了?”
“你小时候很好玩儿啊。”
“你还说呢,”谢晗不知道想到什么,气鼓鼓的,“你小时候老不带我玩!”
谢知非边走边逗他,装作失忆道:“有吗?”
谢晗委屈死了,“有啊!好多次呢,有天你们去南湖公园划船都没告诉我!”
谢晗开始一一细数谢知非的罪状,“有次还骗我玩捉迷藏,结果我等了半天都没人来找我,后来才知道你们偷偷溜走自己玩去了。”
“还有那次,我摔到田里去了,就是因为你们都不愿意等我,我骑得太着急了...”
谢晗把这些事情记得特别清楚,主要还是因为小时候特别喜欢黏着哥哥,谢知非出去玩的时候却总是想把他甩开,伤害到了他幼小的心灵。
他说了一堆,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心眼了,抬头想看谢知非的神情,却见哥哥一
', ' ')('直垂眸看着他,神态柔和。
谢知非看着自己原本气呼呼的弟弟忽然抬头看着他,水润的眼睛里带着点动物幼崽般脆弱的小心与试探,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他语气有些温柔地说:“哥哥那时候做得不对,和你道歉好不好?”
面对谢知非的温柔,谢晗向来是招架不住的。他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好像正踩在棉花糖堆里,嘴里却还有些不依不饶地,“好吧好吧原谅你了,反正我那个时候也老告状,外婆天天都教训你。”
其实也不难理解,谢知非那时候刚上初中,一个愿意带着小学生玩的初中生真的很难得。
“不过想起来,那个时候还是你和斯行哥一起教会我骑自行车。”
谢晗无意间提到了一个名字,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说的斯行哥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之一,如果没有发生高三暑假的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和谢知非一般大了。
“我们下午要不要去隔壁看看?”
郑斯行的爷爷奶奶家就在他们外公外婆家隔壁。
谢知非摇了摇头,“我刚停车的时候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没人住了。”
两人沉默着向前走,气氛有些压抑。
谢知非忽然开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自行车车链子掉了,你是怎么修的吗?”
谢晗有些想不起来了,看着他哥,摇了摇头。
谢知非低声笑了一下,“斯行的爷爷以前给生锈的车链子刷油,你以为修车就该是那样,非要和外婆要菜油刷链子,外婆不给,你就用牙膏刷。”
“哈哈哈哈哈哈,”谢晗一下子笑出声,“我小时候也太傻了吧哈哈哈哈。”
谢知非笑着点头,“嗯,是挺傻的。”
两个人边走边笑,到了肉铺子前买肉。肉铺子店的老板娘看见谢知非就说还记得他,热情地送了他一小块前腿肉。
买完了排骨,又随手买了一袋子蔬菜,谢知非眼尖的看见旁边水果摊上有小盒的桑葚卖,走上前去,想了想谢晗那个喜欢吃什么就要吃到腻才停的性子,和老板买了五盒。
谢晗回去的路上有点高兴,边甩袋子边哼歌。
到家的时候,外婆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做饭了。
她听到外头的动静,边往外走边在围裙上擦手,“回来啦。”接过兄弟俩手里的菜,说:“你们去客厅先歇着,外婆尽量快点做。”
谢知非晚起袖子跟着进去,“我帮您一块儿吧。”
谢晗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跟着进去,自己把桑葚在院子里洗了,用小碗装着走到客厅里看电视。
进了客厅,一股子浓香扑面而来,他刚才忙着去追他哥,都没注意到。
他四处看了看,在铺着白色蕾丝方布的电视机柜上发现了用青瓷杯装着的栀子花。
外公这时候从书房里走出来。
“这花是从哪来的呀外公,好香啊。”
老头子本来戴着副眼镜在看书,闻言微微低下头,顺着谢晗指的方向,眼睛使劲往上瞧。盯了一会,抬起头继续看书,说:“斯行奶奶昨天刚送过来的。”
“斯行哥的奶奶?”
“嗯对,昨天来打扫她家院子,发现里头栀子花全开了,想着长在树上烂了也是烂了,就都剪下来送给邻居了。”
“哦。”谢晗想起郑斯行,情绪就有些低落。
老头子在藤椅上坐下来,抿了一口热茶,长叹了口气,“斯行那孩子真好啊,谦和有礼,心善正直,小时候你们几个里面,毛笔字写得最好的就是他。可惜咯可惜啊。”
一提起毛笔字,有些痛苦的记忆从谢晗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小时候性格急躁跳脱,他外公每年暑假就盯着他练字,期望能让他性子平顺些,然而谢晗练了这么些年《张黑女》,最后性格也没什么改变。
谢晗趴在电视机柜子上,心里有些感慨。
他想起那年暑假他回国,得知郑斯行意外离世时的震惊,原来一个人的逝去是这样的突然而轻易。它轻飘飘地发生了,却重重地坠在还留在世间的人们身上,随着时间的转移,最后留下的却只有偶尔陷入回忆时,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叹息。
谢晗有些发散地想,如果当初去世的是谢知非怎么办,然而这个想法仅仅是开了个头,他就已经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和哥哥都还在。
仔细想来他好像很久没有和谢知非像今天这样相处融洽了。即使他永远无法和哥哥成为相爱的恋人,但是像如今这样一辈子,也已经算是很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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