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仆人并不多,院内绝大多数都是曹钰莹带来的陪嫁。白缎的目光在这些陌生面孔上扫视了一圈,又扭头看了看低眉顺眼、当真摆出一副“以夫为天”架势的曹钰莹,不得不干咳一声,率先开口:“父亲现在在哪?”
“白大人天方亮时便起了,听闻公主驸马仍旧在房内,就去了书房。”曹钰莹的贴身侍女恭谨回复,“白大人说,什么时候公主驸马醒了,就告知他一声,方才奴婢听到房内响动,已然使人通知了白大人,公主与驸马直接移步前厅便好。”
白缎微微点头,带着走在自己侧后方的曹钰莹前往前厅,刚一迈入厅门,便正对上白御史笑眯眯的眼神。
白御史也是过来人,当然知道与妻子的新婚之夜后,是如何一番“春宵苦短日高起”。他作为公爹,并不会如婆婆那般急需要在儿媳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更何况这儿媳还是皇家的公主,自然更加不能摆出什么不满的脸色。
所以,虽然被儿子儿媳放了大半天鸽子,直到快要晌午这才见到这对新婚“夫妇”,但白御史仍旧心情不错,甚至还破天荒的给了儿子一个揶揄赞赏的眼神。
——这么晚才起床,想必昨晚的洞房和谐美满,如此一来,他大概很快就能盼到大胖孙子了!
接到白御史期盼的目光,甚至发现他的眼神在曹钰莹的腹部一扫而过,白缎与曹钰莹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异样。
曹钰莹低下头,假装成害羞的模样,而白缎那古怪的面色,也被白御史理解为因为面皮太薄而不自在。
笑呵呵的喝了媳妇茶,然后塞给曹钰莹一个大红包,白御史招手示意侍立于一旁、托着一个红绒托盘、其内放置着一对玉镯的侍女上前一步:“这对玉镯,是我们白家代代传给媳妇的传家宝,虽然玉质款式都不如宫中的好,但最重要的是其内蕴含的意义。”顿了顿,他语带感慨,“原本,这应该是由你婆婆亲手戴在你手腕上的,但她……去得早,只能由我代为转交了。你与缎儿如今结发为夫妻,一定要好好过,无论遇到什么风浪苦难,都要携手共度,不离不弃。”
白缎忍不住瞥了曹钰莹一眼,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脉脉含情的目光,忍不住面上一红,匆忙扭过头去。
——怪了去了,他到底在害羞些什么、触动些什么啊!他身边站着的可不是什么“新婚妻子”,而是个男扮女装的糙汉子啊!
白御史微笑着目睹了“小两口”的互动,越发满意两人的“情深似海”。明明只是对视了一眼罢了,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为两人感到耳红心跳。
轻咳了一声,白御史努力将小两口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咱们家没什么讲究,也不需要早起请安,你们两人安安心心的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可以了。”
其实,白御史最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他作为公爹,毕竟男女有别,不太好意思过于关注小两口的夫妻生活。然而那时不时移向“儿媳妇”的肚子、满含期待的目光,却明明确确昭示了他的希望。
隐隐预料到这辈子会断子绝孙的白缎:“…………………………”
自出生起就没有生孩子这一功能的曹钰莹:“…………………………”
——真是……压力山大!
第145章
好不容易应付完对于未来的大胖孙子饱含期待的白御史,白缎“夫妻”完成敬茶任务、出了前厅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至于接下来,就只剩下三日后的归宁、向皇帝叩首谢恩了……嗯,大概贵妃也要来凑个热闹。
一路沉默着走回两人居住的院落,白缎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才好。按照婚礼前的幻想,现在的他应当与曹钰莹正在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刻:他也许会带着“新婚妻子”外出赏花踏青、弥补“她”一直长在深宫的遗憾;也许会与“她”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内,柔声蜜语、互诉衷肠,甚至……亲亲我我、做一些情不自禁的事情。
——然而现在……
白缎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眼一直小心注视着他的曹钰莹,低声说道:“你回房休息吧,我去一下书房。”
“我也随你一起去。”曹钰莹连忙说道。
“不需要。”白缎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曹钰莹当然知道白缎想一个人待着、仔细思考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他哪里敢放任小恋人一个人胡思乱想——万一钻了牛角尖可怎么办?!他对于小恋人的倔强性子可是深有体会,一旦对方做出了决定,再想要扭转可就难了!
曹钰莹明白恋人对自己的纵容,而这一次,他也不得不继续利用这种纵容。只要他努力在白缎面前转悠,努力向恋人耍赖撒娇讨好,白缎必然不可能对他硬起心肠来——他必须要在白缎决定与自己划清界限之前,拼尽全力让对方消气!
“我随你一起。”曹钰莹的态度比白缎还要坚决,他站在白缎身边,似乎宁死都不愿意远离半步。
白缎与曹钰莹僵持半晌,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毕竟,他已经答应要维护曹钰莹“伪公主”的身份,做出公主驸马琴瑟和鸣的“假象,如今两人身在院里、人多眼杂,白缎根本不可能以武力强行驱逐对方,甚至连难看的脸色也不能摆出来。
曹钰莹仗着白缎的温柔肆无忌惮,但白缎却反而比他还要在乎是否会露馅——最后输掉的人自然一目了然。
“……随你吧。”白缎粗声说道,带着曹钰莹走向自己的书房——只要回到屋里、把门一关,那他也不必再提防周围人的视线,强行让自己对曹钰莹“和颜悦色”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白缎的脚步多了几分的迫切。然而他却不曾想,刚一推开书房的门,他与曹钰莹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凝在了摆放在门边书桌最显眼位置的木雕人像上。
顿时,白缎的嘴角猛地一抽。
他本想要迅速将这木雕处理掉,然而曹钰莹的动作比他还要迅速。
三两步越过白缎、来到书桌边,曹钰莹伸手将木雕拿了起来,爱不释手的摩挲把玩:“这是……你刻的我?”
白缎的木雕技术大约是天赋技能,在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便有了。如今,曹钰莹还记得对方赠送给自己的那只木头貂儿,哪怕离开了那个世界,他也一直好好保存着。
而比起那一只木貂,这尊木质人像显然饱含了更加深刻的感情,不仅雕刻的线条更为细腻精致,曹钰莹甚至还能隐隐感受到其上被白缎不自觉保留下来的满含爱慕、欢喜、眷恋的精神波动——很显然,它一直都被它的主人爱若珍宝,时时捧在手中睹物思人。
按捺住心中的恨不得立即将小恋人抱进怀里好好爱抚一番的冲动,曹钰莹小心捧着雕像,朝白缎展颜一笑:“刻得真漂亮!”
白缎面上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因为受到了心上人真心实意的夸奖、还是因为内心的感情毫无预兆的大白于天下。压下泛起的丝丝甜意,白缎从曹钰莹手中夺过木雕,带着几分的手足无措。
他又羞又恼,十分想要甩手将这出现的极其不合时宜的木雕丢在地上,然后借此义正言辞的与曹钰莹划清界限,但在内心深处,他却又满是不舍,根本不愿意如此粗暴冷酷的对待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珍爱的宝贝。
最终,白缎还是没有将木雕扔掉,而是取出一个锦盒,将其放入其中。
曹钰莹恋恋不舍的望着木雕,语气带着些许遗憾:“要把它收起来吗?”
“嗯。”白缎语气冷淡,“现在不喜欢了,自然不会摆出来碍眼。”
“你不喜欢,但我喜欢啊……”曹钰莹眼巴巴望着,“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白缎抬头,白了曹钰莹一眼,手脚利落的将锦盒扣上,然后塞进保存其他雕刻品的柜子中:“想得美!”
自从暴露真实性别后就人憎狗嫌的曹钰莹:“………………………………”
——时至今日,曹钰莹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隐瞒性别,未尝没有白缎这种天差地别的区别对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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