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悚然一惊。她原本便没有这样的想法,如今更是半点都不敢起什么心思。厉内荏的应了一声后,就步履匆匆的离开房间。
白缎似笑非笑的斜睨了自己“妻子”一眼,出言嘲笑:“掌控了整个皇宫?你也不嫌风大闪了舌头,什么牛皮都敢吹!”
“万一不是吹牛皮呢?”曹钰莹笑嘻嘻的站起身,搂住自己说风凉话的小驸马,亲了亲他的面颊,“你的‘夫人’可是很厉害的!”
白缎忍俊不禁,丝毫没有将“妻子”的口出狂言放在心上,与他嬉闹着双双倒入床榻,缓缓落下的床幔遮掩住满屋春意。
第二天,白缎与曹钰莹早早起身,准备妥当后便候在了宫门口,等待皇帝结束早朝、招他们入宫。而巫医仍旧是一副古怪的黑袍打扮,一看便相当可疑,但宫门的守卫却像是完全没有怀疑那般视而不见,相当轻易便将她放入宫中。
巫医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之处,但自小生活在京城、父亲还是朝中重臣的白缎却面露惊异,压低声音小声询问:“你告诉过圣上,会带一个苗族巫医进宫?”
“怎么可能。”曹钰莹挑了挑眉,“现在父皇还被蛊虫控制着,一旦他知道了,那和贵妃得知有什么区别?”
“那……你是怎么能如此顺利将她带进宫的?”白缎难以置信。
“所以说,你现在相信我昨晚没有说谎了吧?”曹钰莹轻笑。
白缎抽了抽嘴角,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而巫医跟在两人身后,也听到了他们的低声讨论,默默将头低了下来,越发不敢在曹钰莹面前阳奉阴违。
如此这般,曹钰莹凭借精神力的催眠遮掩,与白缎一同带着巫医畅通无阻的来到御书房门口,狠狠在小驸马与“合作对象”的面前装了次逼。而皇帝身边最信赖的太监总管也早早被曹钰莹印下了精神力印记,对于他的态度自然毕恭毕敬,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越发印证了他昨晚的“大言不惭”。
在太监总管的指引下,三人进入御书房。唯一意志强大,没有被曹钰莹精神力所影响的皇帝在看到巫医之时显然吓了一跳,坐在座椅之上的身体下意识紧绷,面孔也沉了下来,不怒自威:“驸马、皇儿,你们这是何意。”
曹钰莹与白缎跪在地上,以谦卑的姿态表示自己绝无二心,让皇帝面色稍缓。但下一刻,曹钰莹却突然暴起,三两步跨到御案之前,在皇帝脸色大变、堪堪起身躲避之时,将巫医提前配置好的麻醉蛊虫的气体置于皇帝鼻下。
皇帝始料未及,即使及时屏息,却依旧还是吸入了气体。他大怒,刚要喊人护驾,却又被曹钰莹捂住了嘴,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父皇息怒,儿臣决计不会害您,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请父皇听儿臣讲明,再治儿臣的罪也不迟!”曹钰莹眼神恳切,急切中还孕着一丝泪意,当真将挂念父母的儿女模样演了个十足十。
哪怕是见惯尔虞我诈、人心险恶的皇帝也没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虚假,原本被冒犯的愤怒也稍稍平息,但面色依旧难看。
皇帝冷静下来,示意曹钰莹松开手,随后缓缓开口:“那,你要说什么。”
曹钰莹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巫医一眼。巫医连忙点头,显然被刚才皇帝发怒时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她不敢有半点耽搁隐瞒,以曾经在汉人城镇游荡时学到、这一路又重新捡起来的半生不熟的汉语生涩答道:“足够了、足够了!那蛊虫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气体,虽然只吸入一点,却足以保证它失去功效——只不过是暂时的,很快又会苏醒过来。”
曹钰莹与白缎双双松了口气,而皇帝则惊疑不定:“蛊虫?”
曹钰莹将手中的小瓶恭恭敬敬的放在御案上,然后退开几步,重新跪回地上,“原原本本”将自己如何男扮女装、在宫内艰难长大;如何机缘巧合,对皇帝在贵妃面前性情大变产生怀疑;如何为了自保、出宫嫁人;如何在与驸马游历至苗疆时,偶然发现苗族“牵情蛊”的效果与皇帝的症状相差不大等一系列经过说了。
皇帝越听,面色越是难看。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并未将实话完全说出,但此时他已然不会关注这些“不重要”的问题,全部心神都放在自己竟然被贵妃控制了十多年的事情上。
在蛊虫失效后,皇帝终于不再一想到贵妃便头脑发热、情绪失控。如今清醒过来,念起贵妃如何残害自己的皇子;如何借自己之手废掉皇后,将其打入冷宫悲愤间染病而死;如何影响自己,将那些上书指责妖妃乱政的官员罢黜贬谪;如何……将自己从一代英明神武的天下霸主,变成朝中民间怨声载道的昏庸帝王……
回忆起过往种种,皇帝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即将贵妃拉到自己面前,亲手将她大卸八块、生啖其肉。
然而,强大的意志力仍旧让他维持着一丝的理智,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滔天怒火,声音却依旧咬牙切齿:“这蛊虫,到底该如何解除?!”
听皇帝这样问,低垂着头颅的曹钰莹隐秘的勾起嘴角,但再抬起头来后,却又变成了心忧父亲的孝子。他小心翼翼的选择着言辞,将两种方法的利弊详细清楚的说了,随即重重扣头:“由于这两种方法都不是万全之策,所以儿臣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暂时将蛊虫压制住,然后请父皇定夺。”
历代帝王最在乎的无非是三点:江山、子嗣与健康,贵妃楱麻娥这一手,当真是将三个雷点悉数踩中。皇帝恨不得返回与楱麻娥相识之初、立时将这个妖妇斩于剑下——亏他还感念对方救命之恩,将其带入宫中,宠爱万千!
皇帝素来霸道,他从小就接受帝王后宫三千的教育,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认为楱麻娥恩将仇报,恶毒至极。同时,在切身体会了一把苗蛊的威力后,皇帝对于苗族也忌惮不已,恨不得立刻下旨派遣铁骑踏平苗疆,彻底清除这个巨大的隐患。
然而,看在跪在殿中瑟瑟发抖的巫医,皇帝还是隐忍了下来,毕竟他现在仍旧还需要此人解除自己身上的蛊虫。但待到事成之后……他决计要以楱麻娥和整个苗族的鲜血来平息自己的愤怒、洗刷自己的耻辱!
将目光从巫医身上移开,再次投向自己唯一幸存的儿子——他已经完全无视了另外两个流淌着苗族血液的皇子——皇帝冷冷一笑,语气喜怒难测:“曹钰莹……你真是不错,相当不错。”
曹钰莹压低身体,以越发谦卑的姿态趴伏在地。尽管皇帝说他“不错”,但他却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是单纯的夸赞。
“你有心计、有手腕、能隐忍,还有这成大事者应有的‘不拘小节’……”视线在曹钰莹与白缎之间游移,回忆着两人传遍整个京城的恩爱甚笃,皇帝几乎要气笑了,“朕能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来,也算是得天之幸、后继有人了!”
曹钰莹在皇帝的逼视下纹丝不动:“儿臣不敢。”
“你哪里不敢?我看你敢得很!”皇帝冷笑,“以女子之身,却能打听到这些隐秘,甚至能不经朕的许可、擅自将人带进宫来,恐怕这宫中‘贵妃’第一,皇儿你就是第二了吧?不,或者说,若是去掉那蛊虫的作用,就连朕的‘爱妃’也及不上你分毫!”
“儿臣有罪。”曹钰莹沉声答道。
“够了,朕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听你口不对心的请罪的!”皇帝双手按在御案之上,握紧双拳,随后长长吐了口气,“也罢,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朕也能‘安心’接受治疗了。”他眸色深沉,没有犹豫多久,便雷厉风行的做出了决定。
身为帝王的尊严与骄傲让他无法允许一只小虫子一直寄居于自己脑内,为自己埋下深重的隐患,更无法接受自己未来会因为那麻醉蛊虫的气体而逐渐痴傻。皇帝的性格一向刚硬果决,他宁愿赌上一赌,也不愿苟且求存。
——更何况,他还有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好儿子”。倘若在驱除蛊虫的过程中遭遇不测,他不必担心皇位无人继承,而如果一切顺利,他也只有在身体完全恢复健康后,才有精力与这个蛰伏已久的儿子好好都斗一斗,重新坐稳皇位。
拿起御案上搁置的装有麻醉气体的小瓶,皇帝语气沉沉,神色莫测:“从今日起,这位苗族的巫医便留在宫内,与朕的御医一同为解决蛊虫做准备——朕,要让它从朕的脑子里滚出去!”
第154章
皇帝将巫医留在宫中,其一是因为宫内珍品极多,大约能够有助于驱逐蛊虫;其二则是对出身苗族的巫医不怎么放心,希望御医能从旁监督,避免巫医借此害人;其三,也同样是不信任曹钰莹这个“唯一仅剩”的皇子。
帝王多疑,尽管是曹钰莹发现了他身中蛊毒、又千里迢迢将苗族巫医带进宫中为他驱虫,但皇帝仍旧不相信对方做这一切的动机仅仅是因为“孝心”——在他眼中,这无非是曹钰莹想要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手段。
皇帝承认“曹钰莹”的确是一个为帝的好苗子,尽管没有经受过帝王教育,但却已然具备了身为一个帝王所应有的心计手腕。莫说他膝下如今只剩一个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便是多来几个孩子,曹钰莹大约也是最受他属意的即位人选。
然而,自己主动选择对方为继承人,和对方从自己手中将皇位夺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皇帝暂时不动曹钰莹,不过是为了自己万一遭遇不测而做准备,但倘若他恢复健康,处理了妖妇与苗族之事,下一件要做的,就是狠狠打压制约这个令自己感受到威胁的儿子——毕竟在皇位面前,父子亲情完全是一个笑话。
既然已然将曹钰莹当成了竞争对手,那么皇帝必然要杜绝对方在自己驱虫过程中动手暗害的可能性、完完全全将巫医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之内。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不惜答应巫医饶过苗族全族性命,甚至在得知巫医与贵妃是母子之后,还“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表示倘若自己驱虫成功,可以考虑对贵妃宽大处理。
——至于事成之后是否会兑现这些承诺……呵呵,皇帝表示他必须要让这些胆大妄为的苗族人知道什么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可怜的巫医根本不知道皇帝心中已经对整个苗族宣判了死刑,她仅仅听说汉人皇帝“君无戏言”,却不知道还有一句话是“天威难测”。一旦皇帝翻脸,那十有八九都是要杀人灭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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