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生背着医药箱一只脚才堪堪踏出马府的门槛,便发觉肩膀一重。
王徽之斜倚着门栏,一只手不规矩的搭在胡广生肩膀上,露出个笑:“今个有雅兴,也想随你们去那书院一趟。老头,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胡广生瞄了他一眼,“随你吧。”
王徽之倒是小有兴趣:“我真不知道你如何还敢上山去?骗了马文才那暴躁家伙……”
胡广生淡定自若:“我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可是他叔叔。倒是你真要上书院去吗?你不是最烦这些了吗?”
王徽之长眸轻挑,抛了个媚眼:“那是自然,这青楼我都逛了个遍,那雪潇花魅也被人赎了身走了,这杭州城也没什么可玩的了,到不妨去尼山逛逛!”
这不过是件小事。胡广生便应下了,又和马太守支会了一声。
东西收整好,三人上了轿辇,由人抬着,摇摇晃晃的上了尼山。
轿子里很晃。一点也不舒服。所幸王徽之早已习惯了,在轿中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朦胧之间,又想起那个花魁来了。雪肤红唇,貌美态柔。即便见过这么多的美人,现下想来还是有点舍不得。
只可惜昨天就被赎走了,这道叫王徽之有些失落。回过头想来,便知又是何人有这种富贵能赎得起花魁了——祝家庄老九。
待到山上见完马文才,他就顺便问问那老九花魁的事。雪姑娘经历悲苦,有个好去处,他也好放心。
迷迷糊糊睡了一路,落轿时的震动把他惊醒,隐隐约约之间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山长,不要赶我走,我会改过的!!!请不要跟我走,我家中贫寒好不容易才能到这里上学!!!”惶恐中带着几分揭斯里底。
年长者的声音温和敦雅,“并非我不愿体谅你,不过,秦京生你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若现下心生悔意,不妨好生再想想往日做过了那些错事,好生悔过……”
“您不能这么偏袒他们!不可以!都是他们的错,凭什么,就因为我家境贫寒吗?!!我没有半分过错!!!”冥顽不化,心术不正。
原本温和的年长者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原本还指望你悔过,不想,倒是我认错了!这书院,不欢迎你。”
“哈哈哈!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那声音充满了狠毒。
“放肆!!!不遵教诲,满口胡言!将他打杀下去!”马太守威严的声音响起,透着一丝凉薄之意,那暗藏的恼怒却被王徽之敏锐的发觉了。
听闻太守与山长为故交,看来这故交也不是一般的故交。
随之传来便是那个男子落荒而逃,挨打的痛呼声。王徽之生来身份高贵,见惯了这种事情,一个小人不足以让他耗费心思。
等轿夫唤他才慢悠悠的踏出了轿子。
抬眼一看,山长只带了一家人过来相迎。四周有不少学子,但看得出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并非是山长特意安排,来迎接这位马太守的人,一点儿也不曲意讨好。
马太守刚到尼山便看见好友遭遇了这种糟心事儿,大发官威一场,赶完了人才想起王世玉最厌就是这种官场做派。
王世玉站的笔直,那儒雅的面貌,还能依稀看出当年清朗不凡的模样。站到这个昔日好友面前,这只老狐狸心里顿时有点发虚。
王世玉的表情颇为复杂,打量了眼分明住的十分相近,却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相对无言。
“傻站着干什么?好不容易来你这做客,好酒好菜什么。可千万要舍得呀!”胡广生从来是自来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这几位老友中四处游荡,只有他与各位好友都没有生疏。
见两个好友站在门口立着不动,胡广生顺手就拉了一把,“走走,这一路上累了,找个地儿好好休息聊聊,多来些好酒好菜!”
“老头子,有好东西不叫上我?”一听有美酒佳肴,王徽之立马就凑了上来。
“少得了谁,也少不了你呀!即使我不叫你,你难道真的不会跟过来吗?”胡广生是已经熟悉了这家伙的本性,偷喝他的酒都是常事了。这么点小事,岂会没有那脸皮子?
扯了半天,这两人硬是不动。胡广生看了一眼马平川。
马平川摆摆手,示意让他先走,自己有话和王世玉说。
胡广生啧了几声,就知道马平川又是端着架子,放不下脸面来了,当下帮他赶人了:“你们都还在这干什么?不用听课吗?你们谁对书院熟啊!来个给老头子带带路!”
王世玉微微一笑,自然知道马平川这个要面子的,对众学子道:“且退下去,好好招呼客人。”
众学子闻言纷纷行了礼,做了请的动作将胡广生和王徽之带下去。
胡广生那张熟悉夹带着温和的脸,从王蓝田眼前慢慢晃过时,他忍不住向前了一步,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胡广生转过脸看向他时,王蓝田又开始暗恼了。过去那么多年,他也只不过是胡广生医过的一个人的家属而已。
游医胡广生平生救人无数,又怎会记得?他真是愚不可及,这小子让自己落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王蓝田犹豫着没来得及开口,胡广生却细细打量一眼,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娃娃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