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恕罪。”
他慌乱地想要下跪,沈清姝及时握住他清瘦的手腕,“你不用下跪,江陵镖局不需要奴隶。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
不知她那句话触动了宫弋心弦,他呆呆立于原地。
自打他出生起,便有人和他说他是奴隶,是下贱的流民。
幼年跟着大爷四处流浪,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后来老大爷病死了,他与恶犬嘴下争过食,捡过垃圾破烂饱腹。再长大些,在各大铺子里当帮工。
奴隶与流民是不被当人看的,受人欺凌侮辱。
做最重最脏的活,拿着微末的工钱。
当初东珠分明是大汉自己摔坏的,却联合起来怪罪到他身上。
仿佛出生卑微是他的选择。
如今却有人站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站起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清亮的光透过窗棂为少女披上一层温柔的轻纱,她艳丽的容颜沐浴在初夏的阳光,柔和的声音仿佛从云端传来,坚定真挚地落在他耳畔。
没有宫弋从前常见的鄙夷与虚伪。
宫弋唇瓣翕动着,说不出话来,眼眶泛红。
沈清姝轻叹,到底是个孩子。
她温柔地伸手揉着他枯燥的头发,怜惜道,“不用叫我二小姐了,叫我姐姐便是。”
宫弋骤然抬眸盯着她,沈清姝正欲再安抚一番,门内忽地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第40章明月寄心谢斯年遥望着远处的少女,轻……
沈清姝喉间将要说出的话顿住,宫弋听到有人进来,慌乱地转身离去。
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着他。
沈清姝的手定定悬在半空中。
洛映霜与宫弋擦身而过,面色讶异。
只是情况实在紧急,否则她断然不会在沈清姝休息的时候闯入。
她直截了当地说明紧急情况,沈清姝暂时放下心头的怜惜。
两人自日正中天商讨至月影横斜。
洛映霜与沈清姝你来我往,激烈地辩驳着。
无数宗卷散落在地上,白纸黑字圈圈画画。数个方案被提出、修改、推翻,终于敲定出最终方案。
心头大事解决后的洛映霜松了口气,靠在太师椅上,才有了闲聊的心思,闲闲问道,“今日宫弋来找你了?”
“嗯。”沈清姝垂眸望着桌上冷却的茶盏。
洛映霜回想起宫弋的身世,感慨道,“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见沈清姝偏头看她,话头微顿,“你不会不知道他的事情吧。”
“也是,你可是个大忙人。平日里往返山寨镖局的,可不是累得够呛。更何况……”
更何况一门子心思扑在谢公子身上。
洛映霜这话未说出口,瞥见沈清姝不耐的神色,话锋一转,“宫弋这孩子出身苦,听说是跟着流民长大的。”
“好好一个孩子,吃尽了苦头。因缘际遇被你救下来带回镖局,也算是苦尽甘来。胆子小些也是有的……”
“你以为我会欺负他不成?”沈清姝斜睨着她。
洛映霜轻笑,“可不是一进门就瞧见你把人吓哭了。”
沈清姝皱眉来不及解释,又闻她说,“我原以为会遇到谢公子的。”
“谢斯年何时来了议事厅?”
“你不会没见着人吧?”
两人对视间,答案清晰了然。
沈清姝顿觉不妙。
洛映霜恨不得拿把瓜子边磕边瞧热闹,只差没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就在我来找你前,有人和我说谢公子往议事厅来了。”
谢斯年压根不关心镖局的事情,往议事厅来是为了谁简直昭然若揭。
至于不露面的缘故……
“你与宫弋不会做了什么被他瞧见了吧?”洛映霜好奇发问。
沈清姝喝完一盏茶后平复的郁躁再度升起,这几日她躲在镖局何尝没有避着谢斯年的意思?
前世她与谢斯年朝夕相处,如今忽然告诉她昔日的恩人可能心悦于她。
个中关系态度转变,沈清姝还没想明白,又给谢斯年瞧见她与宫弋亲近的画面。
最要命的是,宫弋也是她捡回来的。
若是只是看到宫弋给她奉茶倒无伤大雅,但不愿现身显然是连着宫弋摔在她怀里的画面一并瞧见了。再倒霉一点,保不齐只看到后面。
偏生两人关系尚未挑明,沈清姝直接和谢斯年显得过于刻意。
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洛映霜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纠结的神情,觉着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沈清姝平日里处理起事务来得心应手、沉稳大气,胜过世间多少男儿。
镖局里诸位管事说起她哪个不是心服口服,满口赞叹。
更有不少汉子倾慕于她,若是让他们瞧见二小姐为情发愁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慢悠悠呷了口茶,“你不追上去解释?”
“解释什么?我与谢斯年清清白白的。”沈清姝压下莫名的心虚,拾起手边的卷宗翻阅。
洛映霜也不催,眉眼含笑跟着拿起卷宗。
室内陷入沉静,偶有火烛劈里啪啦的声响与洛映霜翻动卷宗的声音。
沈清姝讷讷盯着卷宗上的字,自己对谢斯年无意,总归是要同他说清楚的,索性借此机会让他明白。
沈清姝抿唇,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