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有些惊讶,“母亲那边收手了?”
小满摇头,“奴婢听说,大公子官场上出了点事,加之大小姐要去给六皇子做妾,老公爷脸色不对劲呢。”
想来是诸事缠身,胡氏抽不出功夫来算计她。其中定是少不了有将军的手笔。
良宵也不斤斤计较这些了,她们是一体,既要相互扶持才走得长远,现今正是个一举扳倒母亲的好时机,若是能借机让祖父将爵位传给二叔,母亲等同于失了一半盼头。
大哥那边尚且不管,至少母亲和姐姐,若她现在一事不做,将来便要被她们压制得一事做不了。
有前车之鉴,怪不得她心狠。
祖父是人精儿,大房二房谁更得势他能不知晓?就是依着长幼有序这个纲常才迟迟不发话呢,局势却也逼人,二姐入了东宫已是光耀门楣,二叔虽不出类拔萃,朝堂上也是受圣上器重的忠臣,良度年纪尚小且不说。
倘若,此时二哥愿意去朝廷当差便再好不过了!
祖父就是缺一个十足十充分说服自己的由头。
可是想到良景那一身反骨,良宵又有些泄气,到底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去了趟珍馐斋。
……
多日未见的良景依旧,悠哉斜靠在那张大交椅上,左手算盘右手执笔,面前一大沓账务。
珍馐斋出了新品,名为暖锅,冬日里最受江都百姓喜爱,生意好着呢,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良宵在进门那一瞬更觉此行白来了。
良景瞧她出神,招呼道:杵在门口作甚?”
良宵这才提步进屋,耷拉着脸,秧秧说一句“二哥,我想吃暖锅。”
“待会我叫人给你送锅和食材去,现在满座儿。”
言下之意就是给她腾不开位置。
连妹妹都顾不上了。
良宵将他手里的算盘夺了去,眼瞧良景朝自己瞪眼,忙可怜巴巴的说:“你上回说要帮我的,可还作数?”
“自然。”良景很快反应过来,“要多少银子,二哥叫管家给你拿。”
“我不要银子。”
良景哟呵一声,正要道一句二哥哥除了银子也没别的东西,就听他这好妹妹道:“二哥去朝廷谋一官差便是帮我了。”
他当即咦了两声,拿笔敲了敲良宵的脑袋,“没开玩笑?”
“当然没有!”良宵便把事情前后及自己的考究通通与他说了个遍,末了期冀的望着良景,“二哥,你看行不行?”
“行。”良景颇为认同的点头,然不待良宵欣喜,他又摇头道:“二哥不是当官儿那块料,只怕到时惹事,惹了祖父不悦,要是官场上落大哥一头,回去要被你二婶指着头数落的 ”
她这二哥心思活络着呢,不若哪能说出这番话,哪能将珍馐斋经营得风生水起金银满钵,虽不可与官场那套做对比,却也有可取之处,但凡他稍微用点心,差不到哪里去。
良宵这厢刚准备好了说辞,只被门口一清脆声儿打断:
“良景,本公子订好那雅座要的是靠窗的!瞧你给安排那,可还像样?”
来者正是换了男装的岚沁公主。
岚沁瞧见良宵面露惊喜,忙进屋,拉住她手道:“你也在,快,与本公主一起吃!”才和颜悦色的说罢,转身对良景又是摆的一副臭脸,“本公主要的是靠窗的位置。”
良景盯着门口那小二,眼里藏刀子,活似在问“好端端的怎又得罪这尊佛”,那小二踱步进来,俯身耳语几句。
原是岚沁叫人来订席位时没用公主的名号,恰好今日有另一客官给的银子多,小二忙晕了头,自是看谁给的银子多来安排。竟是闹了乌龙。
良景没法子,也只得起身,“靠窗就剩我这里了,公主若是不介意大可……”
岚沁难得好说话一回,挥手道:“不介意,快去准备吧。”
闻言,良景愣住了,他料定了这位会嚷嚷着不乐意才出此下策的,他这办公的私人位置,竟要给她用作吃吃喝喝的地方?!
良宵只默默瞧着,这两人的眼神,不对劲,越看越像是自己与将军闹别扭时,闷着股气,又禁不住看对方,又不说心里话。
她知道岚沁是个什么性子,当真瞧不惯谁的时候莫说同一屋子,同一宅子都要觉着气不顺,和二哥因当初大狼狗那事可闹得不小,眼下看来,有戏。
要叫二哥入朝为官也有戏。
于是她推了推走神的良景,“二哥,我也要在这吃,你快去叫人安排。”
良景:老子是欠了你俩的。
最后,那靠窗的小几被收拾得干净,暖锅摆上,食材呈上,热汤滚滚,阵阵飘香,而良景,只挪了位置,背对着两人,心不在焉的打算盘,脸色不怎么好。
这说笑声搅得人心都乱了,哪有心思算账。
他没好气的转身,恰对上岚沁偶尔抬起的眼眸,俱是一震,又不约而同的错开视线。
良景这心绪更乱了。
*
良宵虽没得到准确答复,然回将军府时还是乐呵的。
却又在瞧见大将军那张黑沉沉的脸时,如同怯懦小白兔见了凶狠大灰狼般,缩缩脖子快步走过去。
她主动将衣裳里的毛绒露给他瞧,怕他生气又拿了暖呼呼的手去握住他的大掌,语气有点虚:“我今日临时起意去二哥那坐了会,那时你还没回来,就没有说与你听。”
良宵每回出府向来都要说给将军大人听,一则是报备,二则叫他放心,自从上回发觉将军叫人跟着她后,更是要仔细的说。
她说完还在想,今儿这天气不错,无风无雨,格外适宜出府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水·铁打的作者·酉酉
第56章
冬日里, 这样的天朗气清确实是极好的天气。适宜外出走动,适宜走亲探访, 适宜做一切离开将军府,离开他身边的事。
大将军猛地意识到,他再不能用天气不好这样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的卑劣心思了。
抛开世人加注在他身上的所有光环,不论此前他如何隐忍如何克制, 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阴郁的人。
他想回到府就能见到遥遥温柔的笑着等他,他想遥遥扑到他怀里, 软软的朝他撒两句娇,哪怕是闹脾气, 就算这些都没有,遥遥只坐在小书房看书写字也好啊。
就是不要叫他一回来便找不到人。
那一瞬间有漫天袭来的孤独落寞, 有无尽的怅然所失,无不将他面上那层冷静自持击垮击碎,心底波涛汹涌着浓浓的占有, 慢慢从他难以控制的幽深眼神里外露出来。
即便是他已经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绷紧了冷硬的脸庞装作面无表情,到底是藏不住。
也是这时, 宇文寂意识到另一件更为灼人心肺却又难以启齿的事实, 随着季节变换日月更迭, 他对遥遥的爱恋像是融入骨血般的愈发深沉偏执起来, 可遥遥,她还是最初开始改变的模样。
温顺听话,懂事大方, 也对他存有情谊,却从不会流露出其他任何一丝多余的浓情。
身体上的爱.欲,心里上的依恋,她从来没有主动央求过,换言之,她只是在迎合他的渴望,他的深情。
遥遥甚至没有问过他,为何当初不和离,为何如此无底线的纵容,为何他就非她不可……
宇文寂又觉得是私.欲在作祟,于是将视线微移开,他不忍去看娇妻诚挚含怯的杏儿眸,两两对比之下,显得他阴暗又低下,垂于身侧的手暗暗攥紧,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失控了。
也只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月满则亏,现在便已经很好了。
浅浅的光圈晕染下来,依稀可见枯枝残影,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站着,思绪飘远,却安宁美好,
良宵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握在手心的大掌有些汗湿,她也徒生出些许紧张来,思忖了一小会才轻轻道:“将军,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从珍馐斋带了暖锅回来,我们待会去尝尝好不好?”
宇文寂唇瓣翁动,最后说了句好。
夜里,老黑拿了大坝图纸回来,如实对大将军汇报:“问了好几个懂行的老师傅,皆是说图纸没有大问题,唯一的纰漏就是对极端天气的预测不够严谨,若逢上连月暴雨,恐怕……不过几十年来江都城鲜少如此,您大可放心。”
——未卜先知。
宇文寂粗粝的指腹缓缓擦过奏折的边角,凝神片刻,把笔墨推开,冷声吩咐:“明日请徐大人府上一聚。”
老黑应声退下。
良宵才从屏风里现出身来,才刚沐浴完的娇俏人儿浑身带香,白皙细腻的脸蛋染了两抹红晕,此刻却有忧虑浮上,素白的寝衣将人映衬得柔和贴切。
她轻声走到男人身后,瞧见他前面窗柩上已凋零枯黄的吊兰,默默无声的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将侧脸贴在他后背,似怕他感知不到,又轻轻蹭了蹭。
将军今日一直阴沉着脸,唇角压得极低,就连吃暖锅时也未曾扬起过。
不知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因为江都大坝而烦忧。
若是前者,她好好哄一哄便是,若是后者,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明年一定会有连绵几月的大暴雨,把刚修缮一新的大坝冲垮,把将军府的地位拉低。
所谓世事艰难,大抵是力不从心。
但她向来乐观。
良宵钻到前面,长发轻柔扫过宇文寂的手背,随着她仰头的动作,便全然坠落在他手上。
“将军,徐大人贪财。”
宇文寂压抑了大半日的嘴角终是牵出一缕淡笑,默默将大掌翻过来,接住那一头瀑布般的滑顺长发,“还有呢?”
“他懒惰懈怠至此,被钱财迷了心智。”良宵想起那日徐夫人的话,补充道:“若是他勤于研究,该是不会出此差错。”
宇文寂若有所思的点头,确有业精于勤荒于嬉的老话,经良宵这一说,原先还拿捏不决的事竟有了主意,他笑意深了些,缓缓抚过掌中滑顺,忽而低头,看向娇妻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遥遥,亲我。”
良宵有一瞬间的怔愣,抬眸时,被他看的心肝儿发颤,而后下意识看看四周,夜渐深了,小书房的烛火忽明忽暗,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这里缠绵难分,如今,将军是……
太羞赧了,她脸颊发烫,不太敢往下想去,忙踮起脚尖,谁料男人低头下来,一个不妨便碰上他□□的下巴,疼的良宵龇牙,捂着鼻子没了动作。
宇文寂忙捧过她脸颊查看,小巧精致的鼻子被他碰得发红,再瞧这女人眼眶里闪烁的泪花,一时又心疼又哭笑不得。
情爱这档子事当真是要他主动的,委屈不得遥遥半点。
***
翌日休沐,老黑请徐大人来到偏厅时,大将军还在遥竺院给娇妻梳头发。
良宵推他出了寝屋,羞得以袖掩面。
大将军只笑,掌心还留了几根方才被他不小心扯断的发丝,他带着它们去了偏厅。
年近五十的徐富达一见到门口进来的高大挺拔身影,险些将茶杯打碎,忙站起身迎上去,背脊微躬,端得一副谄媚态:“下官见过将军大人。”
宇文寂负手身后,神色淡淡的从他身边走过,落座于主位上的金丝楠木交椅,“大人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