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就去一小会,待在府里又闷又无聊,若真遇上狂风暴雨,便等一等再回来,将军?”良宵就着他的tiempo viejo大掌前后晃晃,不见答应,神色有些不耐起来,想了想又暗自捱下,继而用上了近似撒娇的语气:“现今我出府你也要管,若是今日迟了别人要笑话我的,怎么说也是将军夫人……”
宇文寂只觉头皮发麻,四下皆是肃冷凋零之境,唯有那抹不断开合的唇瓣,嫣红水润,从里吐出的话语更是灼人心神,然今日,他是铁了心的。
偏偏嘴笨,真真是找不出好听话的来叫她就此止步,下一瞬竟是径直对小满吩咐:“叫人传信去,夫人今日告病,不去了。”
小满不敢应,更不敢不应,下意识看向自己主子。
良宵哪里能肯,忙拉住他的大掌试图再争取:“将军,我要去的!”
投壶这事宇文寂知晓,昨夜娇妻才同他说完,徐府?满江都城叫得上名的便只那一家不入流的,区区太守,岂敢要他夫人亲自登门?
昨夜里瞧遥遥兴致正浓便也应下,然瞧今日这天气,不论她说什么,他怕是都不能准许。
是以,宇文寂并未给良宵多解释,二话不说就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往遥竺院走去,手上使了蛮力,任怀里的娇娇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小满瞧着大将军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犯了难,老黑好心对她道:“快叫小厮通报去吧,今日夫人是出不了门的。”
小满叹口气,也只能去了。
遥竺院这边。
良宵已是十分不悦,双脚下地后便丢下那大氅,蹲在门口的火笼旁,委屈气闷得眼儿雾蒙蒙的,只咬了下唇一言不发。
宇文寂蹲下,欲要去揉她的头,被一把避开,他眉头紧锁,转而抚了抚她的背,“听话。”
良宵只别开脸,一星半点也不想搭理他。
此时小满去吩咐回来,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忙转身出去,又被大将军沉声叫住,瞬时僵直了背脊,缓缓转身来垂头听训。
“去给各家发拜贴,就说夫人邀请她们投壶,”宇文寂回眸看了眼地上的一小团,顿了顿才道:“给那徐府也送一张去。”
有了前车之鉴,小满忙不迭应下,转身去了。
而地上的良宵听到这话不由得更气,猛地起身,许是蹲了太久,眼前白光一闪便踉跄了身子。
宇文寂眼疾手快的将人带入怀里,黑眸深沉,语气到底柔和了些:“慢着些。”
良宵不说话,站稳了身便将人推开,只恨这身子不争气,不若非要叫他知晓知晓,她是不怕冻的,也不是这般好欺负的。
软话说尽,却抵不过他一句话一双手。
现在连小满也听他的话了。
当真是越想越气闷。
良宵索性将那斗篷脱掉,重重的撂到一旁,手里的汤婆子也扔了去,末了还要背过身去,她既不想同将军争执不休,也不想再同他说一句话,却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她生气了。
闹这一出,宇文寂彻底没了她的法子,又厉声唤道:“来人,去准备投壶器物。”
那丫鬟匆匆去罢,将军大人又好声好气的去到娇妻身边,“遥遥,若你想玩投壶便在府里玩,若嫌一人无趣,我陪你如何?”
良宵拿眼瞪他,转身去了小书房。
她今日又不是奔着投壶去的。
自从上回老沙拿马匹之事大闹一场,她便知道说什么话该拿证据来说,因此大坝一事她是想先去徐府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再来同将军说,到时也不惹人闲话。
谁料她那般低声下气几乎是讨好的去求他,却是被迫扛了回来,她心底恼着呢。
身后,没得到回应的大将军,那一身躁郁突突的从心底窜起,指尖狠狠捻过佛珠,眉眼隐有几分骇人威严,有什么东西又失控了。
待丫鬟拿了投壶器物来,他只冷冷瞧一眼,顿了顿,才俯身拿去了小书房,趴在案桌上的心娇娇见了他又别开脸去。
宇文寂握住箭壶的手不禁攥紧了去,到底是将东西一一放下,正对着那张案桌,顾自拿箭去投。
一时铁质的箭头落地声四起,饶是良宵再不上心也悄悄瞥了眼,将军背对着她,宽阔挺拔的身子将那壶遮去,只瞧见满地没投中的箭。
须臾,那备用的箭全投完了。
良宵起身,轻声过去瞧了眼,壶里一支箭都没有,她被逗乐了。
将军实乃最善骑射之人,投壶该当是动动手指头的小事,技艺竟这般差?
随着那一声极小极轻的笑声传入耳,满头大汗的将军大人才松了口气,兀自低头瞧瞧那只因控制力道而微微发抖的大掌,自己也嫌弃得紧。
这时一阵狂猛地拍到窗户纸上,发出滋啦一声,宇文寂才转身,似不经意道:“外边刮风了。”
那意思便是“我拦着你不去没错吧?”
良宵嘁了一声,去将窗户关严实,因着方才那没投中的箭,气消了大半,这会子也不忍真因此闹僵,才道:“那你下回不准这样了。”
“遥遥,在你心里,我尚且比不得徐府那投壶比赛吗?”
这说的什么话,她只是不喜被他强势主导着。
良宵当即拧了眉,没好气回他:“要按将军这个说法,你每日大半时候待在宇文军,繁忙军务册子,那我在你心里岂不是比不得那些琐屑事务?”
这一对一答间已然有了几分火.药味儿。
惊觉自己这比方或许要犯着将军大忌,宇文军到底是个特殊的存在,良宵又不大情愿的干笑一声,“你我之间也不是用这些死物来比拟的。”
便是将军不给她出府自有他的道理,可她又错了哪一点?
若是直接与将军说出此行实情,他怕是更不能准许。
默的这一阵,院子外已经狂风大作,没点灯的屋内霎时暗沉下来,分明才是晌午,倒像是夜里一般,可见外边天日之恐惧阴暗。
良宵有些败下阵来,暗暗抬头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将军,那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不知压抑了多少愠怒。
她轻轻唤他:“将军?”
宇文寂看向她,那股来的莫名其妙的阴郁渐渐消退下去,究其原因,
没有原因,他就是容不得娇妻将他示作无物,哪怕不喜欢,吵两句嘴也好过一言不发。
这将军府乏闷,留不住她。
听得多了,总觉刺耳戳心。
“遥遥,”宇文寂缓步走过去,将人拥入怀里,头微低,只贴着她温热的耳畔低声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别去旁人那里寻欢乐。
他怎么就不能成为她所有的欢乐?
说罢,他复又郑重道:“宇文军没有你重要,他们没了我,照样运作,可我没了你,许是茶不思,饭不想。”
身上肩负了这样的重担,是他生来的使命与职责,若那时知晓日后会遇到这么一个牵动他心神的遥遥,若出生那时有选择——
到底是没有。
*
一听说是将军府送来的拜贴,凡是收到的夫人都扬着笑来了。
那徐夫人心怀惶恐,前几日才听说将军夫人要来府上赴宴,忙前忙后的准备,到了当日,又听说将军夫人病了,还在思忖是不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这日又收到拜贴,这心态可稳不住。
投壶原是应在院落空旷处,冬日里多有不便,有哪家夫人格外好这个的,会另外辟个宽敞合适的暖阁。
一日之间,府中小厮已按大将军的吩咐,将西南处的空置院落重新装整一遍,四周边角置了火笼,桌椅成圈而放,将中央宽敞处团团围住,只坐着便能观到全况。
良宵来看了,不由得大吃一惊,昨日将军就那么随口一说,竟是给她安排得如此贴切妥当,今日来的夫人也是她平日有来往的熟面孔,这样的细心,竟有些不像那个行事粗暴简单的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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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良宵是不喜欢投壶的, 因为没个准头,总不中, 因此落座后也只是笑着瞧有兴致的夫人投。
常言道投其所好,在场的,不管会不会,都去投了一两回。
末了, 那最擅长的徐夫人却是没什么动静。
良宵一直暗暗注意着这人呢,是个有分寸有眼力见儿的, 置身一众权势地位比自己高的世家夫人里,也不凭借长处莽撞出头。
也听说, 这徐夫人是夫管严,半生老实本分。
这样谨慎小心的人, 想要从嘴里套出东西,怕是有些难。
她也不急,只淡笑着与左右交谈, 连眼神, 都未曾多落在徐夫人身上。
这也叫徐夫人更惶恐难安。
待轮了一个回合下来,丫鬟拾箭, 其间众人稍作歇息, 闲谈一二。
先前来将军府吃过酒的韩大夫人道:“近来总想起那时与将军夫人把酒夜话, 酣畅淋漓, 好生惬意。”
座下陆夫人接话:“我瞧你是馋人家的酒了吧?”
有些夫人哄笑出声,良宵亦是失笑,这陆夫人嘴毒着呢, 直言直语的也是个爽快人。
“姐姐们若是想小酌几杯,良宵便叫底下人去煮来可好?”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点头说好。
冬日寒冷,喝几杯热酒暖身极好,只是女子大多受不住。
一柱香的功夫后,冬天引人呈上酒来。
因着上回耗了好些酒,才酿的桂花酒也未到时候,这会子端上来的多是马奶酒及高粱酒米酒之类。
大多是烈的。
良宵特叫冬天呈了马奶酒给徐夫人,余下的也不多说什么。
陆夫人喝了杯米酒,双颊红了红,有些热气上头,忽然便说起一事来:“你们听说了没有,近来皇后娘娘在朝廷命妇里择选来年亲蚕大典的左膀右臂呢。”
在座的,无不是朝廷命妇。
自知府里官儿小的选不上的,有心奉承:“依着我看,除了丞相夫人和将军夫人,还有谁能入皇后娘娘的眼?”
自知府里有些资历的,忌讳着才喝完主人家的酒,也不好把话说绝了惹了不快,“倒也不尽然,这亲蚕大典三年一度,非同小可,少不得要好好挑选。”
此话一出,便有人听出那个味儿了,只拿话揶揄:“再怎么挑选也选不到二品以下。”
良宵眉心一跳,当即举杯,先一步将那夫人的回话夺了去:“说这些作甚,皇后娘娘的眼光自是顶顶好,选谁与否,咱们且听候佳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