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食荤,尤为喜爱鸡鸭鱼肉等物,她饮食清淡,肉类中只有鱼肉吃得多些。一起用了三五顿膳,这些个小细节便记到心里去了。
她不忘笑眯眯的跟将军说:“投桃报李。”
然而将军转瞬就把那碟合意饼挪到她跟前,又将长寿尤须面里的葱段挑干净,再给她递来。
末了,低声道:“吃。”
良宵:……好。
她算是明白了,将军在外面就是这么个一丝不苟正经刻板的做派,而且白日黑夜又是不同的做派。
假正经。真别扭。
挠她痒痒、说要亲她、拉她小手的还不知道是哪个狗男人呢。
他越这样她就越大胆。
良宵夹了一个合意饼过去,存了心的要逗一逗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这合意饼正好两个,合该你一个我一个的,全给我算怎么回事呀?”
果然,将军大人瞧着那个饼子,嘴角抽了抽,夹了好几下都没夹起那块鸭肉,即便如此,那张俊朗的面庞,依旧冷硬如初。
左侧的丞相夫人掩住笑意,侧身朝丞相大人低语:“小夫妻俩倒是有意思。”
丞相大人一副过来人我都懂的神情,挼了挼胡须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初初动情时多是如此。”
……
宴席至半,冬天还没回来。小满焦急的盯着殿外,忍不住俯身对主子耳语一番。
良宵望向斜对面的胡氏,只见胡氏身边的刘妈妈有意无意的看向这里,她按了按小满的手,示意她切莫轻举妄动。
时辰还早,冬天办事妥帖,纵使出了什么差错没办成,在此之前还有一场好戏,她的母亲可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她借机下手也未尝不可。
总之今日,不能输。
宴席告一段落,甄太后以身子疲乏为由先行退了席,百官起身恭送太后。年过花甲的皇帝与新封的王皇后登上主位。
正当是乐府的舞姬献舞,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中央的窈窕女子身上。
乐起,舞动,一派欢愉之时,弹奏的琵笆琴的女子忽的栽歪了身子,迎着众人惊愣的目光倒在地上,面色痛苦。
其余几个跳舞的舞姬纷纷停下来,此等大喜之日出了如此差错,多为不祥之兆,皇上皇后的脸色顷刻间不好看了。
总管太监忙叫人将那女子架下去,眼神示意那几个舞姬继续,然而少了琵笆琴音,乐不成乐,舞不成舞,几人也是你瞧我我瞧你干巴巴的站着。
此时,坐在皇上右手边的胡氏起身,熟稔的说了几句吉祥话,才故作玄虚道:“依臣妇看,今日该选个吉祥之人冲去晦气。”
皇上孝顺,忧心方才那不祥之兆,便挥手示意胡氏继续。
“既缺琵琶音,补上就是,只是这人选……还望皇上皇后卖臣妇个面子,小女尤为精通琵琶,手艺精巧,可替之。”
闻言,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往良宵身上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认定了胡氏说的就是三姑娘,而不是大姑娘良美。
皇上是不在乎谁来弹奏的,他只要今日这场能圆下去,看向宇文寂,问:“爱卿以为如何?”
大晋自建朝以来便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夫为纲,即便是重臣之妻,即便是皇后,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也要遵循夫君的意思。因此这话是问宇文寂的。
眼前一幕幕与前世无二,良宵痛苦的半闭了眼眸。
前世这时,将军瞧她神情秧秧,便找借口推拒了去,而那时的她心比天高,以为将军是故意泯灭她的才华,脾气说来就来,与将军当众起了争执,两人僵持不下已是惹怒皇上皇后,文武百官端着看笑话的态度,由着这出闹剧愈演愈烈。
就在她不顾将军的面子执意上去弹奏时,脸上的妆容骤变,黑乎乎的一大片,胡氏先发制人,提出让良美的舞曲接替上来,顺势将她压下。
当夜她丢尽了脸,将军与她一损俱损,在朝堂上受了好一阵冷落,偏叫小人得了志,胡氏得了个审时度势的好名声,良美才艺卓绝,容貌亦是一等一,不出意外的被皇上皇后看重。
如今再现此景,良宵恨得指尖嵌入掌心,说什么也不能叫母亲再得意了。
于是在宇文寂开口前,她小心拽拽他的袖子,微仰头低声道:“我会,我想去。”
宇文寂默了一默,似在思索,视线触及娇妻软绵绵带着恳求的眼神时,心头一软,朗声对皇帝开口:“微臣愿为皇上分忧解难,内子不才,还望诸位雅涵。”
良宵起身,对将军大人安抚的笑了笑,而后随着宫女的指引去到中央琵琶琴之后,纤纤玉手拨动琴弦,笑容温婉,坐姿端庄。光是瞧着便是极其养眼的了,别提那精妙绝伦的琴音。
胡氏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一时气红了眼,怨恨的盯着那张姝色无双的脸,幸而提前留了一手,叫小圆洒了药粉。
今日怎么也不叫她得意了去。
胡氏死盯着那张脸,音律高昂激越,已是到了高潮,然而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那张脸上的笑意更胜了!
期盼的结果并未出现,直到一舞完毕,都不见一点异色。
这个便宜女儿的琴技有多好,没人比她清楚。
却是不该出现在这的!这个人也不该出现在这的!活该跟着她那不知好歹的亲娘一同下地狱!
四周掌声如雷,胡氏却是才敢发出因恨到极致而咬牙的细微声音,装扮得极好的面庞几近扭曲。
在她身后的刘妈妈止不住打了个寒战,慌忙去后院查看大小姐是否妥当。
皇上听得开心了,大手一挥便是:“赏!”
良宵抚了抚身,行礼应下,转身回席位时,冬天已然回到小满身边,她紧了紧袖兜里的香囊,款款走回席位,仪态大方得体,无不令人称赞。
将军大人的视线更是凝在了娇妻身上,眸光却忽而冷,忽而热。
他的遥遥很聪明,什么都做得极好,光是那卓绝的容貌便足矣诱人为之倾心的了,偏生才华横溢。
今日有幸听到那一曲好琴音,还是与众人共享的。
那股莫名其妙的燥意又蹿上了心头,活似他的宝贝被旁人窥探了去,满身心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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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半年前, 宇文寂特去寻了老红木为背料,象牙为品, 上等丝线为弦,请老师傅定做了一只琵琶琴,本想在她生辰那日送。
然那时她眉眼冷漠,语气愤懑, 恨不得将琴大卸八块。
她说——
“你要我用这乐.妓拿来哄骗男人钱财的东西来哄你开心吗?”
“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不会!”
现今她大放异彩,弹琴的技艺顶顶好, 只是当初不想弹给他听罢了。
……
正出神时,一阵熟悉的清浅花香袭来, 大将军扭头看去,娇.妻正眨着水葡萄般莹润明亮的大眼, 嘟嘴念叨:“将军,你发什么愣呀?我弹得不好吗?”
“很好。”他平淡的嗓音暗含了几分怨念,“遥遥还会什么?”
良宵想了想, 好似没什么是不会的, 母亲自小便按太子妃的标准培养良美,她不服输的也跟着较劲, 自是什么都学会了。
不过在将军面前, 她很谦虚:“琴棋书画, 舞乐插花, 都会一点。”
怕是不止一点。
宇文寂默不作声的给她倒了茶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压火,没再继续问。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狂。
什么都会, 什么都瞒着,若不是因为那个狗屁恶梦,她怕是一条道走到黑,到死都不会跟他说实话。
到头来,他还要感谢那个连自己也不信的“恶梦”。
到底还是因为不得她欢心。
不得不承认,如今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人心都是得不到满足的,尤其是尝了甜头之后。
沉闷中,宇文寂问:“回去后把你会的都给我看看,好吗?”
良宵欣然应下,略有些羞的红了脸,“将军都要看吗?”
听出其中似有旁的意思,他好笑的反问:“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就……有些是不正经的,好比说前几年西域传过来的肚皮…肚皮舞。”小声说着,良宵彻底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
没有脸见将军了。
男人低笑一声,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音色温润,透着自然流露出的亲昵,“没什么不正经的,”
只要别跳给旁人看。
只一盏茶的功夫,大将军先前的不畅快一扫而空,凡是得到她几句好,他便什么愁什么怨也记不得了。
看吧,他的遥遥何其坦诚,当真对一个人上心时,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其献上。
须臾,良美的压轴戏上场了。
良宵拍拍脸,挥去小女儿家的羞涩,好整以暇等着。
她这好姐姐衣着艳丽,身段有致,扬起袖子便是舞,一颦一笑间也是别有风味。
现今有多出众,待会就有多难堪。
斜对面的胡氏满意的看着自己优雅高贵的女儿,一举一动都是她亲手教出来,再瞧主位上的满是赞赏的皇后,先前的怨恨慢慢转为对大女儿的期待。
今晚该是成了。
这么优秀的女儿不做太子妃,还有谁能配得上那个位子?
思及此,胡氏看向良宵时,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太子妃意味皇后,意味着太后,更意味着无上的权势和地位,到时要收拾那个白眼狼岂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胡氏美梦刚成,便听得一阵轩然哗声,她极快收回视线,瞧见如花似玉的女儿还好好的,顿时松下一口气,然而视线触及那几个舞姬时,瞬间变了颜色。
本该粉妆芙面的女子,脸上全是骇人的黑色,偏生自己还不知晓,尽情扭动腰肢,那样的笑容要多慎人便有多慎人。
“停下!都给我停下!”皇帝大怒,成什么样子,一群黑面怪物还跳什么舞,简直扫兴!
良美还不知出了何事,错愕停下动作时,正巧侧眸瞧见伴舞的脸,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问一句是怎么回事就被掌事的老嬷嬷给推着出了大殿。
她们竟是这副丑陋不堪的跳了这么久吗?
她的太子妃之位岂不是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