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把这些剩菜都拿去喂小黑小沙。”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顷刻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比沉寂更可怕的是挺拔如松的将军大人。
小满使劲埋着头,一动不敢动,其余两个丫鬟亦是,都在心里悲叹,夫人这几日安安分分的,原以为是回心转意了,哪曾想,竟是本性难移。
宇文寂的脸色更难看,长指紧紧捏住的筷子啪的断成两段,薄唇紧抿着,像是在压抑汹涌的怒意。
他听那小厮说酒已经送去营地给小黑小沙,谁料这女人就是存心惹他,分明那日才情深意切的说那样叫他动心的话,难怪早上说不要他管,又穿那身艳丽的衣裳去见卫平。
可真是好样的,一连几次触怒他,这才是那个恨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良宵。
其实良宵心里也直打鼓,她暗暗给自己提了一口气,大声质问:“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然而下一瞬,她话锋一转:“怎么能叫将军吃我吃剩的饭菜呢?”
闻言,宇文寂脸色一僵,兀自垂眸瞧着掉在地上的两截筷子,好似有一盆冰水倒在他勃勃而起的怒火上,火是灭了,心里却滋啦滋啦的冒着灰烟儿。
这女人就是故意气他,又叫他没有由头发作。
说她磨人可真是一点不假。
他还能说什么,“不用换,再拿双筷子来。”
“是是是……”三两个丫鬟你推我我推你,还是小满飞速拿来一双筷子,而后拉着几人飞速出门。
将军这副吃闷亏的模样让良宵隐隐觉得好笑,叫他早上那样打击她,叫他甩脸子。
宇文寂将她鬼计得逞的模样尽收眼底,轻叹口气,嘴角却微勾起,这会子灰烟儿也消停了。
他同这个女人计较个什么劲,总归是不能叫她吃亏的。
尚且有心思同他说笑,总好过恶语相对,争执不休。
也是这时,大将军才察觉自己愈发小气了。
“你倒是会耍嘴皮子功夫。”
良宵脸上发烫,渐渐染上两抹红晕,将军接受得坦然,反倒叫她无地自容,显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孩童。
她收起玩闹心思,干咳几声,拿来一叠拜贴,神色认真道:“今日好些夫人给我送来拜贴,不如将军给我瞧瞧,免得我一时看错了眼,到时得罪人。”
宇文寂诧异接下,一一瞧了是哪家送来的,心里狐疑,她一贯是不喜欢出门的。
“你挑了喜欢的去,没人敢说你的闲话。”
良宵嗔怪:“你,你倒是看看这些是个什么官儿呀!”
宇文寂愣了一下,抬眸看着她,如铁石冷硬的心肠化作一汪春水,缓缓淌过心间,带来阵阵酥.麻,他眷恋这样的娇态和软语。
良宵不自然的别开脸,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大将军官儿大,可你瞧这些个官,都是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文臣,日后时局变了,他们可是要顺势而上的,武官没落,将军府就剩个虚名了!”
宇文寂反问:“虚实与否,就那般重要?”
“虚实不重要,背后的东西才是紧要的,我不是要那个权力地位,可若没了这个权力地位,我们该当如何自处?”语毕,良宵又觉这个没有说服力,于是又道:“这就好比守城,城墙坚固,外敌入侵轻易不可攻略,我们居于城内,尚且不能安享玩乐,还需储备余粮,操练士兵,日日遣人去高楼上瞭望敌军,那样才叫人安心。”
宇文寂终于哑声失笑,平时崩得极紧的脸庞放松下来,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大了,眉眼温和,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听了一席话,像是得了一个宝,又会气人又会哄人,娇娇的软语叫他恨不得溺死在这样的虚幻深情里。
“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良宵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只一下就昂首挺胸起来,她拍拍胸脯道:“请将军相信良宵!”
宇文寂不由得回想,洞房花烛夜,这个女人自己掀了红盖头,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通冷嘲热讽,次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就穿了一身素色罗裙跑到他面前说要和离,他不允,又是一通闹,此后上房揭瓦是日常,整个将军府乌烟瘴气的,幸而没有长辈,不若照她这样,怕是会被气死。
现今却有模有样的与他共同谋划起将军府的将来,还要他信她。
他是想信的,可相奈于之前种种,也不会全然信。
他宇文寂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何时需要女人为他冲锋陷阵?
就算有一天他跌下泥抵里,也要托举着她不沾半分尘土。
“你好好的待在府里,旁的自有我安排,无需你劳累。”
良宵努努嘴,“这怎么行……”
屋子外,小周侧身趴在门边上,仔细听里边的动静,忽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差点没叫出声。
小满拉她到旁边问:“你做什么呢?”
小周面不改色的扯谎道:“我就是不放心夫人,来瞧瞧罢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吓死个人了!”
“没事最好不要打搅夫人和将军,不若挨板子了谁也帮不了你,没瞧见我们都退出来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小周摆手,疾步走出院子。
小满摇摇头,拿着药瓶子去了小圆屋子,不料她前脚刚到,小周就回来了,三人沉默不语,却暗自生出□□味来。
小圆两边脸都是肿的,正对着小铜镜搽药膏,眼睛一直斜着小周,好几次把药膏弄掉。小满叹气,自己动手给她抹匀了才回去。
如此,屋子里只剩小圆和小周,□□气更浓,多半是小圆的怨愤不满,小周只伏案写下今日所闻,隔日托人送给大夫人,以为小圆与她是统一战线的,便不加提防。
隔日,小圆立马肿着一张脸去报备良宵,小圆的小纸条也顺利传到胡氏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能叫将军吃我吃剩的饭菜”=“将军吃我or吃剩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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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精心培养了十六年的便宜女儿非但没带来一点用处,反倒要飞走了,是何感觉?
无异于百思不得其解,又不甘怨愤到了极点。
既然得不到,便毁掉,千万别便宜了她。
现如今胡氏就是这般想法。
不过半月下来,蠢笨骄傲的女儿好似变了个人般,懂得权衡利弊懂得容忍退让,这断然不是她所期望出现的。
可此番突如其来的转变,她仍是存有疑虑,到底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莫不是二房的……
二房的为良景那个混小子操碎了心,先是仕途,现在又是婚姻大事,少不得要闹上十天半个月,怕是没那个闲心思去管她们大房的事。
诚然,大房与二房是不和的,现今老公爷年迈,迟早要归西,那世袭的位子本是长子良栋的,偏偏长子不争气,说不好老公爷就上奏请求圣上将爵位传给二房,到时她们娘俩岂不是要仰人鼻息?
一想起这个胡氏就打心底里痛恨,若是良栋好好的待在国公府,就算后半生无所作为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事端,这个家全靠她操持,幸好她一双儿女懂事上进,眼看着顺风顺水的,事事皆在她的把控中,哪曾想,变故来得这般快。
太后寿宴近在眼前,她一双手一双脚的自是抽不开身去调.教便宜闺女为她所用,这才将小周送了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大女儿的婚事。
良宵也知晓太后寿辰在即,前世她沦为整个江都城的笑柄就是在那之后。
好在她已悔悟,在这之前,还有时间给她洗去恶名,待太后寿辰时,她定是崭新完美的将军夫人。
酒宴过后,她确是收到许多世家夫人的邀约,有王妈妈帮着把关挑选,勋贵圈子那套她早已耳熟能详。
她才不要听将军那套,整日缩在将军府这个安乐窝享福作乐。
七月十二这日,良宵装扮一新,前去赴韩大夫人的赏荷宴。
临走前特交代丫鬟去通报将军一声才出门,这乖顺听话的模样叫宇文寂恨不得亲自送她出门。
……
韩大夫人府上。
夏日,满池荷花开得正盛,淡淡荷香混杂在闷热的空气里,吸进肺腑,却是闷的,闻不出什么香气来。
几位夫人围着一池子的荷花啧啧称赞,良宵实在不懂其中乐趣,她心想:不就是几朵花儿么?你夸它它既听不见也不会回应,着实无趣得很,不如把酒言欢,也不用这般站着,累脚。
不过她面上俨然一副被荷花绽放盛景所吸引的痴态,王妈妈说过,不论什么场合,保持好将军夫人的仪态准没错,端庄优雅,面露微笑,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韩大夫人瞧见良宵看着花却发起呆来,不由得走过去道:“之前还想着你不喜欢,现在看来将军夫人也是爱花之人。”
良宵笑笑,“怎会不喜欢,听闻平日多瞧瞧极美之物,人也会跟着变美呢。”
“空有一副皮囊,女人太过貌美只会惑乱人心。”
“我看也是,大将军那样勇武过人的将才还不是折在女人身上了,幸好不是惑乱圣上……”
这一对一答音量不大,良宵却是听得清楚,她抬眼瞧瞧不远处说这话的人,笑意冷了几分。
韩大夫人和蔼道:“这几个人就喜欢嚼舌根,别放在心上就好。”
然良宵转瞬就开起开玩笑来:“隔得远,我倒是没听见她们说什么。”
“如此便好。”韩大夫人言语几句,便去了别处。
身旁无人时小满才担忧的说:“夫人,现今大将军如日中天,犯不着跟她们攀附,日后我们还是不要来了,她们一个个说话没个把风,听了惹您心情不快,尤其是那个于夫人,那日才在您的席面上笑得合不拢嘴,今日就落井下石跟着旁人说三道四!”
良宵勾唇一笑,“日后我自会叫她们乖乖闭嘴。”
“日后,您还要来么?”小满诧异的看着主子问。
“来啊,怎么不来,她们不是瞧不惯我么?方才才听见那人叫我搅事精!”良宵手里的团扇一斜,指着左侧一夫人道,“还有那人,叫我小妖女,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满替主子捏了把汗,原以为主子没听见她还松了口气,哪曾想主子全听见了,“夫人……”
“我这记性不好,你且给我一一记住,往后可不能便宜了她们。”
小满默默记下,她们夫人向来吃不得亏,待日后,日后可没她们好果子吃。
勋贵圈子里,大抵是拜高踩低惯了,今日东家长明日西家短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真假假,算不得数。
良宵的夫家是上上乘好的,抛开大将军的权势地位不说,府中一没妯娌相斗,二没婆母约束,她得夫君独宠,恣意妄为,婚讯传出那时不知有多少人艳羡,谁料后来闹出那般丑闻,江都夫人大多知晓,或鄙夷揶揄,或私底下将此事当作例子教育自家女儿儿媳。
可真正清贵知礼的世家夫人是不会在背后嚼舌根的。
良宵清楚这点,好看的杏儿眼往四周一扫,谁面善好相处一眼便知,光是来这一趟,不求一下融入这个圈子,多少该先打个照面。
常言道是骡子是马尚且要拉出来溜溜。
她自然是后者。
良宵才与几位面生的夫人打过照面,竟是不知不觉间走到方才说她闲话那伙人身侧,再绕开倒显得她低了一头,于是压低声音问:“可知那几位是哪家夫人?”
小满仔细瞧了才道:“左边穿牡丹裙的是大理寺卿于夫人,中间拿着团扇的郎中令祝大人的夫人,右边戴着金步摇的是国舅爷府上的王夫人”
良宵心里有数便行至她们跟前,笑道:“几位姐姐容貌好生雅丽,当真是人比花娇,这么一对比,我瞧这满池子的花都失了颜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