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密云越聚越多,闷雷滚滚却迟迟没有落雨,几个宫人快步跑着像是要去浣衣坊收拾晾晒的衣裳,见着沈炼还是缓慢的走着也是有些奇怪,匆匆朝他鞠了个礼又赶忙跑走。沈炼没有往朱雀门去,他一步一步走向御花园,他知道沐容若午后一定会去那里。
御花园
就算像是暴雨将至,沐容若还是矗立在玲珑池边面色阴沉,从早朝下来他就一直心跳的剧烈,一阵阵的心悸像是在害怕着什么。沈炼并没有在宣离帝面前提及自己与霍城勾结毁大军粮草,霍城战死,八成是被沈啸天秘密处决也说不定。
沐容若知道,凭沈炼的性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是沈啸天生怕儿子手握霍城这个证人,回到苍都就会抓着自己这个太子不放,沈啸天只求安稳,这才杀了霍城断了儿子的念想。
沈炼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沐容若心口又是一揪,龙筱自尽,沈炼大殿呕血昏厥,他对龙筱用情至深,龙筱因自己的伎俩丧命,沈炼怎么会算了?
但他为什么还是按兵不动!沐容若脚尖揉弄着池子边的沙泥,揉弄出一个深坑也没有察觉,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恨不能跳下池子灭了一身燥火才好。
——“暴雨将至,玲珑池边沙土湿滑,太子身边又没有带宫人,要是失足落水…可就凶险了。”
沐容若耳根一麻,听着这个自己恐惧厌恶的声音,竭力控制着身子的颤动,负手站立不语。
沈炼又走上前几步,隔着沐容若一臂之远,有些凹陷的黑目如利剑般直对着沐容若强作镇定的背影,幽幽又道:“据我所知,太子不识水性,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后宫这种地方,也是你可以来去自如的?”沐容若阴声道,“一块金督令牌而已,也不过才封了一个骁武侯,看你今日对本宫的态度,倒是有几分要学那金鳞跃龙门的姿态,沈家的人不可小觑呐。”
沈炼黑木灼灼,上前与沐容若并肩在玲珑池边站立着,“长春宫的淑妃娘娘晋封了淑贵妃,家母身子不适,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去恭贺龙家。金督令牌不可进出后宫,一品王侯却可以,太子熟读大燕各种规矩,是忘了这出么?”
——“你!”沐容若斜眼瞪着自若的沈炼,咬牙道,“功名如云烟,来得快去的也快,你得意这一时,未必得意的了一世,这是本宫警告你的。”
玲珑池边也没有第三个人,沈炼也不打算给沐容若脸面,新仇旧恨涌上,沈炼对峙着沐容若有些失态的脸,眼睛里的火苗似要把沐容若周身点燃,焚烧成灰烬。沐容若脚下一抖,差点滑落掉进池子,抚着柳枝才稳住身子,指着沈炼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这样怒视着本宫做什么!”
沈炼又走近半步,像是要把沐容若逼进玲珑池,他注视着沐容若抽搐的脸,苍白的面上有着让人恐惧的阴霾,沐容若认识沈炼十几年,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人如此可怕过,他的脸上不再是昔日少年桀骜的傲气,而是…沐容若又抖了抖,而是要把自己吞吃得不剩骨头的无情。
沈炼顿住步子,拂袖转身望着玲珑池涟漪骤起的水面,冷冷道:“太子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霍城已经和我们父子交代的一清二楚,我爹不想因太子的毒计扰的皇族难安,更不想让皇上痛心,这才没有让霍城活着回来。既然我们父子安然无恙,沈家抱着大事化小的念头,也是不打算再追究。”
沐容若暗暗吁出口气,强作傲态道:“追究?本宫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沈炼长睫低覆,望着水面犹如望着龙筱已经离去的容颜,“你可以害我,却不可以动我的女人。你逼她自尽,这个仇,太子觉得我会就这么算了?”
——“你…”沐容若怒指低着头的沈炼,“大胆沈炼,你要反了不成.龙筱本来就是要做太子妃的女人,也是你可以觊觎的?龙女生来就是沐氏皇族的女人,为后也好,为妃也罢,就算本太子要她为奴为婢,龙家也说不了一个不字。”
沐容若挑眉喘息着,看着沈炼恶狠狠道,“就这样和你说吧,就当龙筱是本宫逼死,她是本宫的女人,本宫要她死,她也躲不去,这就是天定的命,是命。沈炼,你认命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宠你,本太子…却恨你入骨,你要和本宫追究?哈哈哈哈哈….”沐容若喉咙里发出尖利刺耳的大笑声,“本宫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笑的话,他日…该是本宫和你一一清算才是,沈炼,你等着。”
沈炼眉间不动,仍然是看着水面道:“太子不识水性,却一步一步离池子更近,刚刚脚下一滑已经差点跌落坠湖,太子是真的觉得自己有上天庇佑,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事?”
“本宫是天定的帝王,你死了本宫也不会死。”沐容若毫不示弱道。
沈炼淡淡一笑,忽的朝沐容若伸出手去,在就要碰到沐容若的那一刻又嘎然收住,沐容若以为他要推自己落水,惊的攥紧了柳树枝干,脚下不住的打着哆嗦。
“哈哈哈哈。”沈炼仰头耻笑了几声,鄙夷的背过身道,“刚刚要是我碰到了太子,太子觉得自己还有几分把握?”
——“放肆...你放肆!”沐容若怒斥道,“来人,本宫要抓了你这个企图谋害本宫的奸人.”
沈炼迈开步子看也不看沐容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人看见我意图谋害太子了么?太子是在池边站了太久,腿麻眼花了吧。”
——“你…”沐容若气的七窍生烟,指着沈炼的背影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