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岁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干净的瞳孔是褐色的,微微泛着光彩,里面有疑问。
梁涉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是如此澄澈,“伪造这些东西的人多了,但我这份最准确,因为是我本人准备的,所以我说的,你可要听清楚了。”
——听清楚,然后送他去死。
软垫很绵柔,料子用的都是极好的,绮岁却如座针毡,她低下头,耳边又出现了梁涉川的声音,像不真实的梦境一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使模糊的视线明晰,“这一份,是我刚跟老师做生意那一年,恶意收购的一家公司资料,后来那对夫妻跳楼死了。”
纸页翻了翻。
刷白的。
却似乎有血迹,有那些亡灵的生命。
“还有这一份,是我出差最久的那次,请了不少人营造假象,将手里一块不值钱的地皮转手卖给一个刚做房地产的商人,最后他赔的血本无归,哦,上次我还看到他在路边喝凉水啃面包。”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好像只是出去吃了一顿饭回来。
绮岁呼吸浅浅,容颜倦怠。
她静静的听着,梁涉川每说完一个都会将那份文件放到她手里,要她好好记着。
破产的是谁,跳楼的是谁,路边乞讨的又是谁,这些曾经做过的事,一五一十成了他的血债,要他最爱的人一一揭露。
听完所有。
天色将黑。
绮岁面无血色,她一点点的将那些文件装进包里,站起来时眼前猛地发黑,瘦弱的身子些许摇晃了下,梁涉川送她离开。
满园子挡不住的绿意盎然,虽说是夏季,这里蚊虫却不多,只余花草的馥郁清香,夕阳西下,天边的金色阳光照耀了万物,将园子里原本的颜色的都给模糊了,花和草都变成了金色。
一条玉灰色石板铺成的小道延伸到了远处。
那个被光晕映的模糊的远处。
绮岁一步步踩在石板上,走的决绝且坚定,她一直是认死理的女人,从小认准了梁涉川,多痛多苦都不放弃,后来失望了,也就再也没有死灰复燃过。
背影稀薄了。
走进了光源之中,裙角被风卷起,那样的弧度像是跳起了舞,黑发干净的摇晃在脑后,梁涉川凝视的久了,眼眶开始泛酸。
这个黄昏像是一幅绮丽的油画,绮岁是画中人,他是偷画人,年年岁岁过去,他终究要将那幅画还回去。
上车前绮岁将包扔到后座上。
这才想到外套落在了房子里,走了两步到院子口,想回去拿,那条由宽变窄的石板路尽头是梁涉川,他穿着纯黑的衬衫,因为热,颈口的钮扣解开了,焦灼的日光下,背上像背着一道光晕,明暗交界,他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
风声烈烈,吹散了他指尖的星火。
绮岁又想起那一次偷偷和关山月见面,在银楼的树下找到梁涉川,他也是这样,想抽烟又不敢抽,不知在忌讳什么。
好像抽了烟,自己就不是好人了。
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他犯过的罪,正静静的躺在绮岁的包里,等待着对簿公堂的那一天。
可绮岁也记得,梁涉川那天给她选了一条项链,他这个人生性晦涩,像一本难懂的书,那条项链分明是他挨着挑了好久的,他非要说是随便选的。
颈口忽然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坠出来。
是那枚琥珀红的项链,绮岁给拽了下来,链子断了,垂坠着,她放到了院外的墙面镂空里,就那么挂着,任凭风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