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娇醒来的时候,发现床榻上躺着的人只有她自己,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摸了摸已经变得冰冷的另一半床榻,扬声唤来妙语,低声询问道:“阿昀起去多久了?他可还在府中?”
“还在的小姐,在半个时辰前皇上带着太医前来,说是要给姑爷把脉查探身体,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皇上也还没走。”
妙语低声说道。
“什么?皇上来了?怎么不早叫醒我?”
苏元娇脑袋瞬间清醒,急忙从床上爬起来便要穿衣裳。
妙语低声道:“小姐,姑爷说的不必叫醒小姐,既然皇上是来寻他的,小姐去不去面圣都没什么要紧的。”
“胡说!”
苏元娇沉声吩咐道:“你赶紧去打水来给我洗漱,我梳妆一番便去拜见皇上。”
皇上亲自登门拜访,作为臣民,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且不说这极其不知礼数,皇上不追究便罢,若是追究起来一个蔑视君威的罪名是躲不掉的。
妙语似乎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小姐,奴婢这便去准备热水过来。”
妙语走了之后,苏元娇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裙,又给自己挽了个发髻,等妙语将水端来之后,她匆忙洗个脸,连化妆都来不及,随便涂了点口脂便急忙去了前厅。
苏元娇到了之后,便将自家夫君面色惨白地斜靠在椅子上,皇上就坐在他的右边,一众太医全都愁眉不展的,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一般。
心头一跳,苏元娇急忙走上前去,叩拜行礼道:“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夫人不必多礼。”
萧云钊摆手道:“方才朕听江将军说你这些时日衣不解带地照料江将军,直到午时才撑不住睡去,便没让人去打搅你,没想到你还是醒来了。”
苏元娇垂下脑袋,低笑着说道:“臣妇多谢皇上体恤,只是臣妇身为皇上的子民,皇上造访乃是我们江府无上的荣耀,臣妇岂有不前来叩拜之礼?”
“江夫人,今日朕是微服出宫,便不要再计较那些虚礼了,苏夫人且坐吧!”
萧云钊神色温润地摆手,苏元娇站直身体,谢恩道:“臣妇多谢皇上。”
话音刚落,她转眸望向自己面容惨白的夫君,虽然知道这些假的,她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痛,眼眶瞬间就红了,几步走上前去,低声询问道:“阿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又吃了什么可以吐血的药?
是不是又损害身体了?
不然岂会如此逼真?
光是一想到自己的夫君又折腾身体了,她就心疼得心脏一阵紧缩,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脚,江卓昀连忙伸手抓住苏元娇的小手,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说道:“没事的,为夫没事的,方才太医们都看过了,说为夫的身体有所好转,若是好生休养,也不是没有可能好起来。”
“这样吗?那就好,那就好。”
苏元娇点头,嘴角扬起了微笑,十分牵强。
萧云钊的心头却是一沉,众位太医都是张了张嘴,半晌一个音节都没吐出来。
方才他们可没说什么江将军的身体有所好转,而是已经奇差了,若是好生将养着,大概也就能再撑个三个月左右,但凡再折腾一些,再想活两个月都困难。
谁知都已经事到如今了,江将军都还在骗江夫人。
抬眸扫了一眼江夫人几乎喜极而泣的模样,一个个都忍不住心中可惜不已。
江将军英雄豪杰,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捉弄啊!
江卓昀望着泪盈于睫的媳妇儿,低声说道:“娇娇,你不是说想去梅花山看梅花吗?这个时候梅花山的梅花应该开得极好了,不若咱们明日便去看看吧!”
“好,明日我陪你去看看。”
苏元娇强忍着泛酸的鼻头,低声说道:“你喜欢和娘亲酿的桃花酿,我去娘亲那里寻一些来。”
说完之后,苏元娇懊恼地抬手敲了敲脑门,低声说道:“要不还是后日去吧!咱们已经答应过娘亲,明日陪她去楚王府探望外祖母的。”
江卓昀轻轻点头:“好,后日去也行,咱们便后日去。”
夫妻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刚好够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清。
萧云钊垂下了眼帘,片刻之后,突然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江将军,朕今日已经出宫许久了,宫中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朕就不久留了,朕希望江将军能多保重身体,尽早康复,再为我大庆效力,保卫我大庆子民不受外族侵犯。”
江卓昀扯着嘴角笑了笑,点头道:“微臣会好生保重的,多谢皇上体恤,微臣恭送皇上。”
江卓昀在苏元娇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来,一脸虚弱地说道:“皇上,微臣只盼着咱们大庆盛世太平,祝愿皇上能做到这一切。”
萧云钊抬起的脚步一顿,转眸望向摇摇欲坠,嘴角却扬起笑容的江卓昀,眼眸闪了闪,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脑袋,便脚步踉跄地走了。
众多太医却还不敢走,皇上没有叫他们走,他们不敢走,况且药方他们已经开下去了,将军府的厨房正在熬着药,不亲眼看见江将军将药给喝下去观察效果,他们也不放心离开。
“江将军,您的身体……”
宋太医终究还是没忍住,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江卓昀便猛地咳嗽起来,眼眶红红地瞪了他一眼,宋太医急忙止住了话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今日他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江将军还对江夫人隐瞒着他真实的身体状况呢!
只是,江将军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就算要瞒着江夫人,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时间到了,该死还是得死。
到时候当头一棒,江夫人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宋太医抬眸望了一眼身材娇小,容颜貌美,对自己夫君的身体状况还存在着希冀的女人,心中忍不住再次叹息,终究是于心不忍的。
药很快熬制好。
小药童将黑乎乎的散发着恶臭的药给端了上来,面不改色地递给江卓昀,低声说道:“江将军,药已经熬制好了,您请喝。”
这药闻着就十分苦涩,苦涩中又带着恶臭,苏元娇跟着粉黛学过医术和毒术,一闻便闻出了其中的几味药材是药效极其凶狠的,若是喝下这碗药,大概三日内都会胃口全无。
苏元娇一脸担忧地说道:“这药确定能喝吗?为何会这般难闻?”
她知道自家夫君没事,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家夫君喝下这让人倒进胃口的玩意。
故而,她眉头紧皱着,一脸不悦地说道:“这药我夫君不喝,一闻着这药便倒尽胃口,若是将这药喝下去了,我家夫君还能不能进食了?”
小药童瞬间手足无措,扭头望向了自己的师父宋太医。
宋太医轻叹了一声,从自家徒弟的手中接过药碗,抬眸望着苏元娇,十分认真地说道:“江夫人,这药材乃是在下亲自配制的,虽然闻着是难闻了一些,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是对江将军的身体有帮助的,在下作为医官几十年,定然不会乱开药方的。”
既然作为医官几十年,为何连自家夫君的伪装都诊不出来。
苏元娇对太医院这一众太医的水准表示怀疑。
被人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宋太医也觉得有些难堪,他抿了抿唇,抬眸望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江卓昀,低声询问道:“江将军,此药对您至少还能管些用,您是否要喝?”
若是江卓昀执意不喝这药,他也没办法掰开江卓昀的嘴巴灌进去。
但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因为他确定,他苦心研究了这么久的药,就算不能根除江卓昀身上的旧伤和毒素,但至少能再为他延长至少半月的寿命。
“不用了,且端下去吧!”
江卓昀垂下了眼帘,似乎是沉思,又像是妥协一般,他低声说道:“这药闻着着实难受,喝下这药我大概是几日都不想吃饭的。这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我还是想顿顿吃饱饭的。”
宋太医闻言,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江将军已经做了决定,那下官便不叨唠了。”
有些性命垂危的病人,确实会拒绝进药。
因为知道不会再好,便也不想再喝药受罪了,宁愿在最后的时光里多吃一些好吃的,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在宋太医和一众太医看来,如今的大将军大概便是抱着这样的一个心态吧!
与其再痛苦地喝药,不如好吃好喝地走完最后的时光。
“有劳了。”
江卓昀轻轻点头,让秦照将太医们给送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