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番感激涕零的话语结束之后,江卓昀又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一咳便是一口黑血,看得萧云钊心惊肉跳。
江卓昀虚弱地笑着说道:“真是罪过,让皇上受惊了。皇上,微臣还是回府休养去吧!在这里,只怕会弄脏皇上的地方。”
“六哥,你跟朕说这些话,实在是太生分了。”
萧云钊一脸受伤地说道:“都是朕不好,才让六哥伤得这般严重。六哥,你且好生养着身子,朕一定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诊治。”
“皇上,不要白费力气了,微臣的身体微臣自己心里清楚,也就这样了,许多法子微臣都已经试过了,没用便是没用。”
江卓昀幽幽地叹气道:“命该如此,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微臣早就认命了。也许,微臣早该在当年就死去的,苟活至今都算是偷来的命数了。万事不可强求,微臣也早就看开了。”
“六哥……”
萧云钊眼眶瞬间就有些热了。
江卓昀笑着摆手道:“皇上,你不要觉得难过,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微臣这一生不曾后悔过做过的任何事,如今落得这般地步也不怪任何人。”
萧云钊无法形容内心是什么感受。
有庆幸、有喜悦、有放松、有怀念、也有一丝丝愧疚。
五味杂陈。
“六哥,日后朕不让你去任何地方了,你便好生在府中休养吧!”
江卓昀眉目柔和道:“微臣多谢皇上。”
喝完药之后,江卓昀的气色总算是好了些,惨白的脸上有了红润的色彩,但这色彩却不正常,红润中带着一点点绯红,红得有些严重了。
宋太医战战兢兢的,生怕江卓昀扛不住昏睡过去。
萧云钊也看得心惊肉跳,然而江卓昀只是难受得冒了一波虚汗,便将药给消化了,他浑身发软地低声说道:“多谢皇上,多谢宋太医,这药虽然折腾人了一些,但确实有用,微臣用完之后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宋太医这才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有用便好,下官已经将药方写上了,稍后交给将军,将军按照药方上的药来吃,坚持住,身体应当会有所好转。”
即便是有所好转,也好不到哪里去。
顶多是能撑的时间多一些罢了。
宋太医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大家心知肚明。
“多谢宋太医。”
江卓昀神色温和地笑着答谢,一点都不想是被隐晦地宣告时间不多之人。
远处的太阳落下了,江卓昀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便告退了。
江卓昀才一走,萧云钊便将宋太医叫到跟前来,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所言不假?江将军当真时日无多,有没有可能是这种迹象是被药物催化?亦或是可以瞒天过海?”
反应过来之后的萧云钊还是不能相信江卓昀会这般脆弱。
早在当初宋太医他们给江卓昀诊断的时候,他就是不信的。
现在自然也心存怀疑。
宋太医对于被质疑这事内心是十分不悦的,但对方是皇帝,掌握着生杀大权,他不敢有丝毫不满,便只得低垂着脑袋,十分认真地回答道:“皇上,并非微臣一人诊断的结果是如此,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医术高超之辈,他们诊断的结果与微臣诊断的一般无二。江将军体内剧毒已经存在多年,早就已经到了该爆发的时候了,奈何他一直撑到现在,后来又受过重伤,身体沉疴已久是事实。众人虽瞧着江将军身材高大,但其实不堪一击。”
萧云钊紧抿了唇,若有所思。
江卓昀虽然带兵打仗,但是几乎没有亲自上过战场。
他只负责部署调遣士兵和将领,几乎一直镇守后方。
这点萧云钊是知晓的。
莫非,江卓昀当真命不久矣?
既然他命不久矣。
那……如今谁适合去带兵镇压反贼?
萧云钊又开始头疼了。
回到家中的江卓昀脸色依旧惨白,衣襟上还沾着黑红色的血块。
看得苏元娇心惊肉跳,急忙上前搀扶住他,急声问道:“阿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话还没说完,接收到江卓昀的眼神之后,苏元娇瞬间哭出了声,眼泪哗哗直掉:“出门前不是还给我说不会有事的吗?你这叫不会有事吗?你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你这是存心让我担心,剜我的心是不是?”
“别哭,为夫没事。”
江卓昀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苏元娇的脑袋,嘴角勾着笑说道:“先回屋,别在这里杵着了,让人看了笑话,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谁让你不让人省心?”
苏元娇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搀扶着江卓昀走进了屋子。
门一关上,苏元娇便压着声音问江卓昀:“你这是这么回事?怎么衣襟上沾了这么多血?”
“无碍,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
江卓昀扣住苏元娇的腰身,将人拖到身前来,紧紧地抱着,低声说道:“媳妇儿,为夫是真的不想跟你分开,一刻都不想,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不,皇上就不让为夫带兵去镇压反贼了。”
苏元娇刚才是真的被吓哭了。
一看到江卓昀惨白着脸,衣襟带血的样子,她心跳都快挺直了,一瞬间浑身发冷,冒了一身冷汗。
她抬手捶了江卓昀的胸膛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着还蓄着泪水的眼睛瞪他,埋怨道:“你就算有这个计划,也该早点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真的被你吓死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为夫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只是为夫若是跟你直说了,媳妇儿肯定演得不会有那么好,便不能混淆视听了。”
江卓昀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苏元娇的小脸蛋,低声说道:“此事是为夫考虑不周,让媳妇儿担心,实在是为夫之错,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媳妇儿不难过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知道你不是真的有事,我就已经不难过了。”
苏元娇伸手抓住江卓昀宽大的手掌,真心实意地说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什么都好,不过是受到了惊吓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是个小傻瓜。”
听苏元娇这样说,江卓昀心中的怜爱之情更甚了。
萧云钊在接到暗卫消息,确定江卓昀是真的受伤严重,而苏元娇哭得撕心裂肺之后,内心的怀疑又淡了几分。
但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江卓昀这个人,让他十分忌惮,当年原本都该死了,却又没死。
这次,他要睁大眼睛,看着萧云钊真的魂归西天才行。
江卓昀回到府中的当夜,苏岑便带着萧淑钰、苏元骁和崔莯登门了。
江卓昀对此表示十分惭愧,受宠若惊道:“岳父岳母兄长嫂子,原本该是我登门拜访才是,怎么还劳烦你们亲自上门,实在是小婿思虑不周,惭愧惭愧。”
“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身子不好便在府中养着,我与你岳母和兄嫂前来探望也是应当的。”
苏岑摆手笑道:“这些时日我与你岳母种了一些小菜,长势极好又新鲜,今日给你们摘一些带来尝尝,只盼着你能早些好起来。”
“多谢岳父岳母。”
江卓昀微微一笑,温润如玉。
晚饭后,苏元娇将娘家人安排留宿。
萧淑钰和苏岑也没有急着出城。
一家人围绕在赏芳华上,一边烤着火,吃着糕点和瓜果,一边闲聊着,气氛十分融洽温馨,时不时有笑声从门窗溢出,欢快得不行。
萧淑钰喜上眉梢道:“如今阿昀回来了,娇娇也算是把心装回肚子里了,我跟你爹也就放心了。莯莯如今也有了身孕,再过不久咱们苏家便要添丁了,咱们一家人往后都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能不能当大官,能不能光耀门楣不重要,只要一家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苏岑侧头望着自己笑呵呵的妻子,眉目间都是暖色,他点头认同道:“你们母亲说得没错,没有什么比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