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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安该在众将士凯旋之前让一切尘埃落定的,可毕竟是异姓人,誉满天下的路相行窃国之事,他不想这个位置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可他的野心,暴露得又过早了,自以为掌控一切,实际上顾此失彼。
这个国,太大了,不是掌控了长安就可以掌控一切的,还有各路藩王,侯爷将军,一旦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些人便反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出身,扬州瘦马生的儿子,凭什么?
百般犹豫之下,便有了如今的境况。
“父皇,我做这些,不是想要您的位置,您想多了,事成之后,您当然还是君王。”谋定而后动,这是苏温和他这位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皇帝却以为他是想趁机坐上他的位置。
这个位置有什么好坐的?还不如苏澜的腿上好坐。
“那你想要什么?”皇帝问他。
“想要您做个仁君。”言下之意便是他如今做的是昏聩之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苏温可不希望在他和苏澜过着漱石枕流的日子的时候,天下大乱,若有那一天,也该来的晚一些。
苏温顺便去见了在冷宫中的母妃,她疯了,不过是几年的时光,却像是老了几十岁一般,两鬓斑白。
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看见苏温的脸庞只吓得不住地后退。
苏温仔细听,只听人说,你别来找我了,我错了,你快去投胎吧诸如此类的言语。
是啊,那年那样急那样害怕,是亲儿子却像处理什么棘手的物件一样急着处理掉,他知道母妃是没办法,若是他,他也会这么选。
可如今他因着苏澜的缘故,却没办法这样原谅人,如今的境况是人自作自受,说他狠心绝情也好,旁的什么也罢,他母妃的事,他也不管了,由人自生自灭,这都是他应该承担的。
因着苏澜的缘故,他去了影卫营,见过那些血腥残忍的场面,从那里面出来的苏澜,苏温以为,苏澜或许杀了自己才是应该的。
可他没有,他感情寡淡,苏温是没有安全感,他从来不认为苏澜有多喜欢自己,愿意为自己做什么,甚至有一天,他倦了离开也是应该的。
想他,堂堂太子殿下,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竟然也会这样患得患失。
苏温一直在猜测算计路行安的所想所要,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路行安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向整个高高在上的皇室复仇。
“我母亲,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带着江南女子的娇小和似水一般的温柔。
只一口吴侬软语,像是这春日里的细雨一般。
她说,当年先帝巡幸江南,看上了她,这才有了我。先帝很喜欢她,可惜她出身不好,便不能带回宫。
这一段情一段过往也被掩埋了。
先帝并不知道,因为他的一时风流,有了儿子。
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想,凭什么你们享受荣华富贵,天生高人一等。
而我却是妓子的子女,抬不起头来。
我若是真的想要那个位置,便不会等到现在,我坐不好那个位置,而且你看低我了,我想要的是你们这些自诩为天潢贵胄的自相残杀。”路行安笑的开怀,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我看你们自相残杀,兄弟反目,我就越快意。
后来我发现了,原来不需要我的插手,你们也会争个头破血流。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天下苍生,你们从来不管不顾,只管自己,若遇灾患便只会一味地求神拜佛。你们要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权势。”
“看你们痛苦,我便万分快意。”路行安嗤笑了一声,“如今看你这样,我就很高兴,你一定恨极了我了。
在我预料之外的是,你们竟然会兄弟相奸。
我让他活下来了,我以为他和我会是一样的人。”
“他和你不一样。”苏温明白了,以前的一切他想不通的地方,都想通了,路行安带着仇恨来,也只有仇恨,几十年来只靠着这个念头活着。
无论得到多高的权势和富贵都不会觉得自在快意。
路行安现在他是想求死。
某种意义上,路行安和苏澜确实像,都是被皇家放弃的皇子,在宗谱上找不到二者的存在,不被承认。
所以路行安要救苏澜,要将苏澜培养成第二个他,他以为两个冰冷的人靠在一起便能互相取暖了。
可他们也不一样,苏澜有自己,苏澜或许称得上冷心冷清,可眼前这人才是狠如蛇蝎的存在。
苏澜想活下去,想被认可,想被需要,他从黑暗里来,向往光明,路行安是想带所有人,一同坠入黑暗,不止是整个皇室,还有这许许多多的生民。
却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人的想法,让人自投罗网,一心求死。
“是不一样,他比我仁慈多了,他这样会害死他自己。
但是太子殿下,你这样狠,他知道吗?”路行
', ' ')('安身上冒着冷汗,浸湿了衣衫,苍白的脸色下唇渗血,却还在咄咄逼人。
“想要我给你一个痛快?”苏温只觉得可笑,苏澜若是在,只怕对人更狠,他会用那把匕首,将人身上的皮肉一点点剥离下来。
自己只不过是在人身上试验自己新研制出来的毒药罢了。
他将骨醉里的毒药一味味地拆开来,用在人的身上,再给人解了,一点点地试,可诸般药物加在一起,相生相克,却是复杂。
“试试看这个。”苏温拿过一支色彩鲜艳的花来,剥了一瓣花塞进了人的口中,“或许,他喜欢的,就是这幅模样的我呢?你说呢?嗯?”
苏温眼底带着几分嗜血,却又平静的语调像是能穿透云雾让人心冷。
“你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路行安算是明白了,他以为太子殿下本身有些心计,却未想过他私下里是这样的疯子,苏澜会和他在一起,两个人乱伦,或许更是疯了。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一个痛快。”苏温在京中逗留,不过是还有未了的事,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庐州去。
屋外的阳光正好,树影斑驳着,暖暖地映在人的身上,
苏温读过许多圣贤书,他也曾有过少年人的理想,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微风拂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香。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温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同人下着棋,这一次,他不落天元了,原以为他是着执棋人,原来也只是棋子。
“如今一切已尘埃落定,你不离开也可以同人在一起,你就真的舍得这些吗?你又真的忍心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流离吗?我知道你一人扛不起这样的责任,可还有我们,我们只是想要个主心骨罢了。
你又何必非要这样做?”月望舒劝着人。
“他想要生活在阳光下,月望舒,你们只知道他很厉害,可是你去过影卫营吗?你知道上百个人最后是怎么变成三个人的吗?
明明是一样的出身,却没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我当然可以继续斗,继续争,但我更不想和他分开,也不想让他过着没有身份的生活,挡在我的面前。
世人可以指责我,但我知道你们可以理解我的。
他保护了我许多次,只这一次,我想挡在人的前面。”苏温像是想起什么温暖的事,只浅浅地笑了,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放人自由,也是最后一次。
他给人上的是身上的枷锁,可苏澜给苏温上的,却是心上的枷锁。
何况,这次的事,是尘埃落定了,可这争斗是无止无休的,他一个人可以斗,却不想拉着苏澜一起。
天下的兴亡,自有书生意气的少年来承担,却不是他这样的,他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除了坐上那个位置。
现在他能放弃那个位置,但苏温也不能保证,他坐上皇位后,还是不是苏温,那个位置惑人心智,让天下人眼红,便不要也罢。
“我懂了,你离开之后要去哪?
我们还能再见吗?”月望舒有所感慨,当真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迟早是要分开的,往后余生,便各自安好。
“有缘自会再见。”苏温将身上的玉佩送给了人,这一次,便当是告别。
在要离开的时候,月望舒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人,他看着苏温,只告诉人:“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如果我不说的话,或许这辈子你也不会知晓。
你娶亲那年,陆青烟来找过我,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那天,她说,她愿意放下所有骄傲成为你的妾室,你都不愿意娶她。
她说了很多,别的我都记不清了。
我说这些,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所有的真心都不应该被辜负,即便不喜欢,你也应该知道。”
是这样啊,苏温以为陆青烟是个洒脱的女子,可是感情一事,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洒脱,他想象陆青烟说这番话的模样,只告诉人:“我知道的。”
她的真心,他一直都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不愿辜负,可到底,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不由己的,陆青烟用死维护了她的骄傲和洒脱。
这天,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是鲜血一般红,漂亮极了。
“结束了?”路行安笑着问眼前的人。
“结束了。”苏温告诉他。
路行安闭了闭眼,他或许一开始便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妓子的儿子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人的脑海中,无论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被人侮辱,被人嘲笑,他读圣贤书,拼了命地想向上爬,他不想也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出身过往。
那像是一道暗疮,虽然看不出来,却是夜夜的疼,敲骨吸髓钻心的难过。
都道路行安白衣卿相,温润如玉,可那是他想让人看到的模样,没有人会包容他原本的模样,只会恨不得来踩上一脚。
也因为如此,他嫉恨皇家,嫉恨这些所谓的王公贵族,嫉恨苏澜明明和自己是一样的,他凭什么能这样自在地
', ' ')('活下去?
可也是苏澜,让他心生不忍,他看着苏澜长大,长成自己满意的模样,又渐渐地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自己已经这样了,如果苏澜能走出来,这地狱便让他一个人去吧,至少他们这样的人,也是值得被爱和认识的,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在朝堂经营的几十年,即是谋划也为了百姓做了许多事,他早就是被爱着的那个了。
看着眼前人的眉眼,莫名的他想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人,说出来了,只觉得自在:“苏澜死了吗?”
路行安看着人问道,明明也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一个人,为什么能够让另一个自以为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人甘愿放弃所有来喜欢?
路行安不懂,也不想懂,但他明白,他的心里有一丝情绪,名为嫉妒,总之他死还是活,这群人,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个王朝迟早会亡覆的,思及此处,他便觉得快意。
“有我在,他不会死。”苏温将毒药端到人的唇边,只平淡地回答他。
“是这样啊?”路行安的笑意晕染开来,又像是恢复了以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低头喝下了苏温递给自己的东西。
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温告诉人,一个时辰后,你便解脱了。
是夜,太子东宫走水,火光冲天,太子殿下丧身火海,晋王殿下遇刺身亡,路相不知所踪,皇帝陛下悲痛万分,罢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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