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久桓一番嘱咐,宗族里和嫡系关系稍近的有些脸面的自然是等到了第二日的宗亲宴。主家出钱,就不好太过铺张,免得落了族里面子,就直接摆在了别院的院子里,虽然是窄了些,但济济一堂,更显的人多热闹。
正是夏天,中午天不好,太热,就选在了傍晚。别院不像天津城里,到处都是电灯,便又运了不少蜡烛和油灯上来,权当照明。
席面是不比昨日差的。撤了西餐,多了鲜味,鱿鱼花,鳜鱼,带籽的海蟹,烤乳鸽…盘子迭着盘子,摆了满满一桌。还有桂花酒和黄酒,真是显得主家阔绰。
佟樱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一身淡蓝的旗袍。这颜色不好穿,可谁教她身段好,穿什么像什么。
筵席过半。就听周遭逐渐安静下来。六叔公一身长袍马褂,举着酒杯,从最前面的桌子走到院子中央。
他上了年纪,可到底是做过官的,人往院子里一站,自带威严。大家都敬重他,连老太太都停下筷子,看着他。
六叔公朗声道:“老头子打咸丰帝的时候就跟着参加祭祀,一眨眼,这年景都到民国了。如今乱世,世道不同,群雄逐鹿,连天津城这么个小地界也被人一个个瞧上。然而俗话说得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叹了一声,“但说到底,老头子可不敢拿岁数托大,随便评议。今儿咱们就说自家话,祖宗在上,愿我曲家百年昌盛。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一杯酒下肚。
众举杯。
六叔公喝完一笑,转向最前面:“阿桓。你不说几句?”
被叫到的青年正含着笑,他站起身来,从容不迫,人干净又冷峻。
虽然曲氏人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头,也默认了他是新当家人,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表明身份,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毕竟曲润祥当时接手曲家的时候,可比他年纪大多了。
而这场祭祖,原本也是要给曲久桓一个头面的。
“六叔公说的好。” 年轻人底气足,声音更稳更亮,同他颇为斯文的样子截然不同。
曲久桓走到六叔公身边,“曲家基业百年,祖宗心血。必不可动摇。”目光越过重重人群,落到老太太身上。
人群鼎沸,皆是男丁的叫好声。
“今日祭祖,自然也是要给祖宗一个交代。”
眸子扫过人群。身上那股热气好像又冷却下来。
“赵朔。”
角落的小厮腿脚利索地送上来几本账册。
“今日大家都在,有些话,有些事,也正好拿出来说道说道。前几日,天津卫的水军逮到些走私船,却是打着我曲家的名号,走私大烟,洋枪。打着发国难财的主意,干的,却是中饱私囊的买卖。”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曲家是儒商起家,走的是官府生意,明门明路。骨子里自然也清高些。而打清廷起就开始禁大烟,曲润祥的父亲,当年也是签了禁烟协议的,立下了规矩,满门皆知。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小打小闹,自然也不会拿出来叨扰诸位。”曲久桓笑笑,“但这走私船上一次的量,可顶上曲家生意一月盈余。”
他边说边穿越人群,从中央走到前侧的桌子旁。
“曲家规矩在上。这是在,明摆摆地,打我曲家的脸呐。”
青年的手稳稳地落在曲润岚的肩上:“四叔,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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