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华怒摔笔杆。他亦是聪明人,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多少有些经验,他隐隐猜到,荆鸿这一出,恐怕不只是苦肉计,更是个连环计。
可怜他也被算计了进去,今日替人代值夜班,就要碰上这么个风口浪尖的事。不过话说回来,能把一切料算得如此精准,这个荆鸿……也当真不简单。
窦文华抖开药方:“呵呵,世峰说你在宫中无依无靠,怕你吃亏,我倒是觉得你过得挺好。随便你吧,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来,但归根结底四个字:性命要紧。”
荆鸿应允:“那是自然。”
片刻后,窦文华收了针,放外面的人进屋,告诉他们荆鸿并无大碍,只是风寒未好,又添热症,休息休息,按时用药即可。
夏渊放下心来,到榻边看望,刚要开口,就听荆鸿冲他身后道:“今日之事,怪我不听劝告,总之多谢孟小将军了。”
夏渊回头,一脸嫌弃:“咦?你怎么还在啊?”
孟启烈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咳,荆辅学,以后可别逞强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点事,这就走了……殿下,告辞。”
荆鸿执礼:“孟小将军慢走。”
夏渊赶人:“哦,孟小师父快走。”
闲杂人等一走,夏渊便脱了鞋袜爬到荆鸿身边,手指头抠着他的手心道:“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你……”
荆鸿安抚:“臣不会有事的,殿下真的不用挂心。”
夏渊仍是心有余悸:“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午时还好好的呢。”
荆鸿拍拍他的手,侧耳听外面动静,夏渊见状说:“没人,我怕打扰你休息养病,让他们都离远点了。”
荆鸿颔首:“殿下,我与你说件事……”
荆鸿把翠香怀疑他下药毒害他的事与夏渊说了,后者一脸忿忿:“混账!简直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毒害我!这分明是诬蔑,那糖水我喝这么久了,哪有什么事!”
“殿下稍安勿躁,这丫头怀不怀疑我不重要,若她是想保护殿下,再怎么怀疑臣也无所谓,但她若是别有用心,想行那借刀杀人之事,谋害殿下再栽赃于臣,那就不得不防了。”
“你说得对,那我们怎么办?把她抓来审问吗?”
“不可,那样做定会打草惊蛇,她背后的势力我们需得先查清楚。所以殿下,臣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记得。”
“好,你说,我听你的!”
夏渊对荆鸿的信任几乎是盲目的,虽然对他的话中有些地方有异议,但在荆鸿的劝慰和坚持下,他还是答应照做。
傍晚,夏渊在荆鸿房里用过晚膳,便盯着荆鸿要他喝药,荆鸿无奈道:“药也是需要时间煎煮的,咳咳……红楠刚把药包拿去,怎可能这么快?”
“可你还咳嗽,好像又发烧了。”夏渊坐不住,叫来门外侍候的翠香,“那谁,你去膳房催催,快点,药一好你就端来,一点也不要耽误。”
“是。”翠香领命。对于太子和辅学之间的亲密,这段日子以来她多有了解。看这白痴太子对区区一名内臣言听计从,自己半点主见也没有,她着实瞧不起。在她心里,唯一能配得上那皇位的便是少主子,这什么狗屁太子,迟早下台。
荆鸿的药一直是红楠煎的,她这边刚把三碗水收成一碗,那边翠香就来催了:“好了没有?快点快点,你收拾药罐吧,殿下急着要我把药端去。”
红楠匆匆忙忙,烫得直抓耳朵:“哎?那你先端去吧,小心点别洒了啊。”
“知道了。”
荆鸿喝了药安歇下来,夏渊赖着不肯走,他劝了几句,实在无用,就随他去了。
谁知刚躺下不久,荆鸿忽然觉得血气翻涌,腹内疼痛难当,晚间勉强吃下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甚或带了些血丝。
坐在桌边习字的夏渊大惊失色,一边过去替他抚背,一边大声唤人:“宣太医!快去叫太医过来!”
……
窦文华一天抢救荆鸿两次,整个人都没脾气了。
他诊病时不喜旁人打扰,夏渊虽说担忧,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让出地方。
荆鸿此时的脸色都有些黯淡发青了,窦文华板着脸给他诊脉:“……花叶蔓长春?难得这种寻常花草里的毒性你也知道,先故意喝与药性相冲的凉茶加重病情,再喂自己吃毒,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荆鸿淡淡道:“呵,死不了的,况且不是还有你替我兜着吗?”
窦文华啧了一声:“说得轻巧,若是世峰和你那护短的师父知道你成了这样,那我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放心,不会牵连你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你这病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事,方才那碗药你也都吐出来了,一会儿喝点白粥,那点余毒,明早排干净就行了,药都不用开。”
荆鸿调笑:“谨遵医嘱。”
窦文华沉默了一会儿:“对外我只说实话,你是中毒,但谁给你下的毒,我却不管,总不好说你自己毒自己。”
荆鸿也不避讳:“我想探谁的底,你还不知道么?”
“你这么做,那宫女定然逃不过重责。”
“不过是杀鸡儆猴。”
窦文华叹了口气:“荆鸿,你的心肠究竟是软是硬,是红是黑,我竟分不清了。”
荆鸿哂然:“人性本无常,分不分得清,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这笨蛋太子关心则乱,自己演戏演糊涂了。
第12章 噬心计(下)
夏渊在外面也没闲着,他听从荆鸿的计划,一边叫来熬药的红楠质问,一边派人暗中注意翠香的动向。
红楠一听太子说荆辅学喝了药之后吐血了,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住发抖:“没有,奴婢没有下毒!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完全是照着方子熬的药,绝对没有往里加其它东西!”
夏渊冷哼:“不是你还能是谁?窦太医的方子本王已让人验过了,没有半点不妥。我说荆鸿的病怎么老是不见好,平日都是你给他熬的药,那些药你也做过手脚吧!”
红楠急得泪如雨下,极力辩解:“真的没有……奴婢根本就不懂什么药理毒性,更不会妄图加害辅学大人……殿下,殿下你听我说,碰过这碗药的人不止奴婢一个啊!还有翠香,药是翠香端来的啊!”
夏渊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下:“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说是翠香?有什么证据吗?”
这里红楠却说不清楚,此时窦文华从荆鸿房里走出来,夏渊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窦文华道:“殿下不用担心,荆辅学的确是中毒,但并不严重,明日便无大碍了,先前我开的方子还是照常服用就好。”
夏渊这才松了口气。
窦文华又道:“荆辅学让我带个话给殿下,希望殿下能让他单独见见红楠。”
夏渊立刻摇头:“这怎么行?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万一这女人又要害他怎么办?”
窦文华愣了下,按理说太子该知道红楠不是下毒者,怎么还多此一问?他看他眉间焦虑,不像是装的,顿觉无语——八成是这笨蛋太子关心则乱,自己演戏演糊涂了。
他只得接话:“殿下当荆辅学是纸糊的吗?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真要害他,他还不会呼救吗?再者说,没人会傻得在这时候动手的。”
言下之意,有这种担心的殿下你才是真傻。
夏渊没听出他的讽刺,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亲自率人在外面守着。”
荆鸿靠在榻上,形容惨白,听见战战兢兢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向来人,淡淡笑了一下。
红楠见了他,腿一软便跪下了,不住磕头:“辅学大人,辅学大人您是大好人,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害您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