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么?师兄但说无妨。”
“不过,世峰说的确是事实,那太子天生愚笨,就连师父也教不好他,你若是做了他的辅学,想必要吃不少苦头。他学得好了你自然前途光明,他学得不好,受罚的可都是你。”
“可不是嘛。”陈世峰道,“所以师父这次颇为纠结,他又想把你送去,给你将来创造机会,又百般舍不得让你去吃苦,你可是他的心头肉啊。依我看,太子选拔辅学时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师父不会怪你的。”
荆鸿苦笑点头:“多谢师兄提点,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见见那位太子殿下……”
“荆公子,老爷说想喝您烹的茶,在唤您呢。”侍童过来传话。
“好,我马上过去。”
陈柳二人看了看天色,拱手道:“罢了,随你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荆师弟,师父就劳你照顾了。”
“哪儿的话,师兄慢走。”
……
日影西斜,荆鸿走过回廊,侧首远眺。
太傅府再往东,远远地,可以看见东宫的檐角,那里住着当年那个孩子。
他想见见他。
不为仕途前程,只是,想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谁言丈夫无意气,雏凤初鸣会有时。
第3章 殿前试
真央殿上,五名被举荐上来的候选人垂首排在中间,两边各站着几位朝中重臣,太子立于殿前,一脸兴奋地来回打量着那几人……这阵势,快赶得上钦点状元的殿试了。只不过,殿试是皇帝挑栋梁,这次是太子挑伴读。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几位爱卿,朕今日身体倦乏,此次为渊儿甄选辅学一事,就倚仗你们多多费心了。”
几位大臣连忙应允:“臣等定当竭尽所能,陛下务必保重龙体啊。”
皇帝颔首:“有诸位爱卿在,朕是放心的。”说罢便要离去休息,临行前特意叮咛了一声:“选出来后,太傅领他到天锦殿来一趟,让朕见见。”
太傅躬身:“臣遵旨。”
天子召见,足以看出此人今后受重视的程度,那几名候选人听到这番话,不由得精神一震——若被选上,绝对是前程似锦,当下暗暗发誓,一定要全力表现,让太子和诸位大臣见识到自己的才学能力。
夏渊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一个个或紧张或自负的模样,只觉得如同看猴戏一般好玩。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不太寻常,在他目光扫过去的时候,那人微微抬眼,对他笑了笑。
这是个颇无礼的举动,可那句“放肆”到了嘴边,夏渊就是说不出来。
那抹极浅淡的笑意里,没有讨好,没有谄媚,不夹带任何多余的感情,好像那人只是因为见到了他,就自然而然地眼带欣喜,看得他心神一荡。
夏渊怔忡了下,觉得这双眼有点熟悉,但又半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收回目光,他轻咳一声,负手端起架子:“那我们这就开始吧,谁先来表演一个?”
表、表演?
当下所有人都是一噎,表演什么?他们不是来比拼学问的吗?
“快点啊,本王可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夏渊催促道,“昨日新收了只会说话的鸟儿,还在外面候着,等本王好好调教呢,你们有什么绝活,赶紧的展示出来啊。”
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这太子、这太子把他们当演杂耍的戏班子了?!
就连荆鸿的笑容也转变成了苦笑——
方才他看这太子的模样,面如冠玉,眼神灵动,分明是聪颖好学之相,还以为外界那些传言过于夸大,心下有所宽慰,岂料他一开口,全然是一副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的样子。
一旁的老臣们叹息摇头,显是见惯了太子这种作派,神情多有无奈。
“啧,怎地还不开始?”夏渊见这群人没反应,很是不耐烦,从袖里掏出一根树棍,那是晨间逗鸟时折的杏花枝,在众人面前来回点了一圈,指着站在左侧第一位的那人道,“就你吧,你先来,快点快点。”
那人乃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大才子陆敏之,见过些大世面,突然被点到名也不显慌张,收敛起方才被看轻的不满,俯首行礼道:“承蒙太子殿下垂青,那草民就献丑了,就以此情此景赋诗一首吧。”
“赋诗?”夏渊兴趣缺缺,“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能作首诗出来?”
陆才子自谦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草民这等雕虫小计,算不得什么。”陆才子嘴上说“算不得什么”,神情却颇为自得。
“哦。”夏渊点点头,“曹子建是谁?”
“……”陆才子给噎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曹、曹子建就是曹植,就是……就是曹操的……”
“哪儿来那么多操操操的。”太子懒得听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快作你的诗吧。”
“是、是。”陆才子额角渗汗,幸好他还算有点真本事,诗句倒是张口就来——
真央殿中试儒生,有幸为君选贤能。
圣颜顾盼拈花笑,云光浮过万山横。
此诗不能说是绝赞佳句,但胜在构思奇巧:第二句中的“有幸”通“有杏”,暗喻太子殿下刚刚那一指,便是手中杏枝为他选了贤能,有自荐之意。而后两句中,更是化用了佛法中“拈花一笑万山横”的典故,将太子孩子气的举动修饰出了高深寓意。
有几位老臣听后捋须点头,很欣赏他的玲珑心思,只可惜……
“唔唔,不错不错。”夏渊敷衍地拍拍手,“下一个!”
恁是这位陆才子的诗句再精巧,他拍的马屁太子殿下没听懂,终究无济于事。夏渊压根不知道什么“有杏”什么“拈花”什么“万山横”,所谓对牛弹琴,大抵就是这样。
第二人名叫马德怀,是育英书院马院长的独子,据说自幼聪明伶俐,被誉为神童,五人之中,就数他年纪与太子最相近。
马德怀少年得志,原本屯了一肚子斗诗拼词的句子,现下一见苗头不对,立刻吸取了陆敏之的教训,决定换个方式来展现自己的才华,诗词听不懂,故事总能听懂吧。
“太子殿下,不如让草民给您说个故事吧。”
“哎这个好,本王就爱听故事。”夏渊一下来了精神。
马德怀心中大喜,连忙侃侃道来:“话说在华晋疆域与塞外交接之地,有一处边荒,塞外人称之为瓯脱。那里穷山恶水,到处是匪患流民,路过那里的商队经常被打劫,附近的百姓甚至没有足够的粮食果腹……”
刚说到这里,夏渊打断他:“没粮食吃,那干嘛不吃肉?”
“呃……这个……”马德怀给这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大骂太子白痴,脸上亦露出些许鄙夷——这太子,根本丝毫不知百姓疾苦。
太傅早已习惯这等惊人之语,轻咳一声,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夏渊平时常被太傅打手心,是有些畏惧他的,见太傅发话,便不再追问:“你接着说吧。”
马德怀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可是,就在这民不聊生的情况下,来往于边境的运粮官家中却出现了许多硕鼠,再后来,人们发现边境刺史的家中还有更多更肥的硕鼠,于是有好事者偷偷潜入两家府中……”
夏渊再次打断了他:“所以说啊,既然有那么多硕鼠,那为什么百姓不吃硕鼠肉?你这故事说得根本毫无道理嘛。”
“这……硕、硕鼠肉……”马德怀真给问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不好玩不好玩,下一个。”太子挥手打发。
第三个是冯仆射的门生吴沧海,吴沧海张口道:“殿殿殿……殿下,不才不……不善言辞,这是不才最最最最近新著的《定定……定国策》,请您过……过目。”
夏渊接过那本书,学着他道:“什么定定……定国策,本本本王看……看。”
说罢翻开第一页开始装模作样地朗读起来:“安安安……安邦之计在在在于……仁……为君君……者,胸怀……怀……”结结巴巴戏弄了几句,遇上不认得的字,夏渊干脆丢开大笑,直把那“不善言辞”的吴沧海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时晕厥过去。
岂料他还没晕,旁边王廷尉家的小少爷先晕了过去。王少爷脸色苍白,蜷在地上不住抽搐,太傅赶忙叫侍卫来将他带去诊治,殊不知那王少爷之前是得过父亲嘱咐的:要是那太子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愚笨,趁早装病脱身,免得站错了边,到时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