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但苏墨钰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回答,都不能再装哑巴了,上前一步,躬身道:“是,皇上威严天成,不怒自威,草民不敢面对皇上。”
“呵呵。”皇帝笑了起来,声线沉闷,像是一口巨钟,撞在了人的心底:“你很会说话。”
话里有话,虽然不明显,但苏墨钰还是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自己是否表现太过?都说帝王之心最难猜,原主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以废物形象示人,在容蓟那里兜底就算了,因为她看得出来,容蓟虽厌憎自己,却从未生过杀心,可皇帝就不一样了,他若是真的动了杀意,存了疑心,只怕自己和整个苏府都逃不掉。
不过当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已然恢复之前的平和,轻柔温煦,一如春日暖阳:“你的事情,太子已经跟朕说过了,之前的一切,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若继续再犯,别说太子,就是朕,也不会轻饶你,懂么?”
“草民明白,定然不会辜负皇上以及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好嘛,这会儿连皇帝都搀和进来了,自己果然是过街老鼠,人人都可以打一棒子。
她认错态度积极,皇帝的口气,又和缓了一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望今后好自为之。”
苏墨钰越发诚惶诚恐,垂着脑袋,深深鞠了一躬。
皇帝挪了挪身子,万公公伸出手来,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了。
苏墨钰在心里欢呼,快走吧快走吧,老子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姓容的。
可皇帝动了一下后,竟又换了个角度重新坐回去,苏墨钰差些一口老血喷出。
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坐好,皇帝似乎来了兴致,“你既身在东宫,那今早天降奇石一事,你应当也知晓了。”
苏墨钰身子一僵,太阳穴开始欢快地跳动起来。
皇帝难道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战龙于野,阴盛阳衰……”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凌厉之色顿现:“两百年前,齐国君王无道,贪墨成风,以致民怨四起,战乱频频,陈氏女趁乱为祸,篡夺江山,自封为帝……”说到这里,他突地顿住,目光牢牢胶着在苏墨钰脸上:“这段历史,你如何看待?”
听到皇帝的问话,苏墨钰差点笑出声来,敢情是在考她历史?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学生时代最差的一门课就是历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惨不忍睹,一百分的卷子,她最多只能考三十分,为此请了不知多少次家长。
皇帝考她历史?真的没问题吗?
可惜,以前面对的是老师,答不上来,最多只是罚站或者抄写课本,而此刻,她面对是皇帝,敢不回答?那可是藐视皇威的重罪,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
脑筋转的飞快,没时间斟字酌句,她只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唯有天道永恒。就像那山川河流、大海沙地,经过日月变迁,沧海也能化为桑田。人不也一样吗?从生到死,就是一个轮回。”差不多了,皇帝这会儿应该被她饶的有些晕:“草民认为,一个国家,也属于天道轮回的一部分,斗胆说一句,大晋朝繁荣昌盛,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必可千秋万代,但是,再怎样长久,也终有消亡的一天……”
“大胆!”一声尖锐的暴喝,让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万公公公抖着拂尘,心道:这小兔崽子真是胆大包天,这种话也敢说,他自己不要命,其他人还不想死呢!
皇帝却微笑着抬抬手:“无妨,天道轮回,地势往复,这世间,本就没有永恒之物,那些妄图长生不老的人,实在愚昧不堪。”
哎呦,苏墨钰这回对皇帝,也不禁生出一丝敬佩来,虽然迷信了点,但也不算愚昧无知。
看到皇帝向她颔首,继续道,“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辅相成,浑然一体,而当阳气过剩的时候,则需要阴气来中和,这同样是天道轮回的一部分。佛祖是公平的,给每个人的东西,都是同等分量,给这世间的东西,也是同等分量,说是天意,其实,那只不过是老天爷一种平衡的手段而已,所以,陈氏女的出现,是注定,并非偶然。”
皇帝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苏墨钰在心里微微叹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她已尽人事,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