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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母瞪他一眼:“小赤佬,会得讲话么!”陈宏森还待说,忽然桌子下脚被踢了记,又是一记,侧头见梁鹂在吃饭,耳朵却血血红,一下子明白过来。

吃过饭后,陈宏森送梁鹂出门,梁鹂伸手道:“拿来!”

“拿来什么?”他笑嘻嘻地。

“........牙!”

陈宏森终是忍不住,咧起嘴巴笑不够,梁鹂恼羞成怒:“我要把你给我下跪的事情讲给每个人听。”

陈宏森不在乎:“你讲,我就把你将牙埋在饭里讲出去!”

彼此半斤八两,谁也别想拿捏谁,他们很快达成共识,这两件蠢举一笔勾销,此往余生都不再提,梁鹂问他要牙,他问:“是上牙齿落的?还是下牙齿。”

梁鹂舔了舔:“下牙齿!”陈宏森领她到四楼,打开后窗,朝对面细排瓦檐使劲抛过去:“新牙齿往上长!”

梁鹂想,他还怪迷信的!

沈家妈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回来,梁鹂坐在桌前看书,宝珍已经睡足起来,和下班回来的沈晓军张爱玉挤在沙发里看电视,张爱玉在翻上海电视报:“八点钟三台有《几度夕阳红》,五台有《八月桂花香》,新出的电视剧第一集,刘松仁米雪演的。”沈晓军讲:“几度夕阳红有啥看头,哭哭啼啼!我要看八月桂花香。”

宝珍和张爱玉抬手敲他的头:“侬要看去阿宝家,我们一定要看夕阳红。”宝珍还道:“听雪琴讲,琼瑶还有婉君、三朵花、哑妻,雪珂正待引进要播,明年伊她的连续剧要大爆。”

张爱玉问:“雪琴小说书有么?借几本来看。”宝珍道:“稍歇我去问问。”

“外婆回来了。”梁鹂给洗脸的沈家妈递毛巾。“乖囡!”沈家妈接过擦脸孔,往客厅走,沈晓军和张爱玉连忙站起来,他俩道:“我们下去烧饭。”

“先等等,我们开家庭会议。关于宝珍和赵庆文的事体。晓军,把电视关脱!”她难得语气严肃,表情凝重。

宝珍听姆妈直呼赵庆文,不若平常小赵叫的亲热,晓得事体不简单,低头自顾抠着指甲。沈家妈开门见山,把去赵家“谈判”经过从头至尾细讲一遍,最后道:“赵家妈的话意,对宝珍没有意见,也想满足侬的要求,但他们不只有赵庆文一个儿子,还有老大,最近相看个姑娘,很有好感。总要一碗水端平,又是市井普通人家,我听着确实能够理解伊拉他们的难处。”她看向宝珍:“你也不要犟,彼此多理解,现在是困难期,艰苦一下也没啥!到底年轻,日节总归是越过越好,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宝珍赌气道:“那就等日节日子好了,有房子再结婚。”

沈晓军插话进来:“戇噱噱傻瓜,男人再晚也不晚,女人耽误不起。我看小赵青年才俊,日后大有前途,阿妹先吃吃苦,有啥啦,住棚户区就住棚户区,蹲阁楼又哪能,我同侬嫂子蹲阁楼几年了,也没啥不好!”宝珍冷笑一声:“好啥,至今小人孩子也没!”

几人变了脸色,沈家妈道:“哪能好这样刻薄侬的阿哥阿嫂!快道歉。”宝珍一拧脖子:“我又没讲错!他俩甘于蹲阁楼住棚户区,为啥强加到我头上。我就不肯!”

沈晓军大怒:“讲的是人话么!这样任性刁蛮,日后有得苦头吃。到辰光时候,我这做阿哥的也帮不牢侬!”

宝珍跟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我要侬帮,侬有本事帮我,就帮我买套房,耍嘴皮子功夫,我敬谢不敏。”

沈晓军跳起来要打她,被张爱玉拉开了,沈家妈也气得七窍生烟,道:“那你们去烧晚饭!”又骂宝珍:“是我没教育好,对侬太娇惯,才会如今好坏不分、油盐不进。”

宝珍掉下眼泪来:“我就想日节过得好一点,有啥错,要你们一道来骂我!”

张爱玉推着沈晓军往房外走,也叫上梁鹂:“阿鹂,帮我们剥蒜瓣去。”

梁鹂还是首趟见她们吵得这么激烈,也有些害怕,跟在后面下楼,拉拉张爱玉的衣角:“舅妈,小姨真的要跟赵叔叔分手么?”

她还挺喜欢那个长得像张国荣的赵叔叔的。

张爱玉只低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后来赵庆文来找过宝珍几次,在梁鹂开学时,他们还是分手了!

第贰叁章

天色微亮,空气中有股子粪车驶过的淡淡臭味,路灯收起照了一夜的黄光。

弄堂里有说话声,自来水流声,刷牙猛了犯呕声,婴儿细细啼哭声,竟还听见公鸡打鸣声,梁鹂懵懂地揉眼睛,记起是薛阿姨在郊县的亲戚送来的,一时不及杀,暂时拴在灶披间。

她看看钟,一骨碌爬起来,穿好校服,刷牙洗脸,拿起木梳跑到阳台梳头,墙上打根洋钉,挂了一面圆型薄荷绿的小镜子,踩上小板凳,把脸儿嵌进去,梳前面的流海,抬眼看见对面老虎窗打开,有人把一箩西瓜子探出来搁在瓦片上晾,看不清容貌,只瞧见骨瘦如柴的手臂,戴着一只翠玉镯子。

“阿鹂!快点爬起来,上学堂。”沈家妈烧好泡饭,切了一根酱黄瓜在小碗里,滴几滴香油拌拌。

梁鹂赶紧从凳子下来,用抹布擦擦脚印,奔到桌前坐了吃早饭。

沈晓军穿件白背心蓝条裤衩打着呵欠踩楼梯从阁楼下来,想起什么问她:“期中考试分数出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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