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城紧紧抿着小嘴,心道,惹姐姐生气的都不是好人。
温良辰带着温仪城来到储秀宫,可惜储秀宫如今氛围大改,与前时到来时完全不同,众人屏气敛神,战战兢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温仪城被周围宫女感染,顿时一个哆嗦,连走路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恐地上的大红地毯出现个一个坑,将他给坑倒了丢丑。
温良辰今儿一袭藕荷色的宫装,衣服上的广袖十分宽松,趁着走路的机会,她伸手点点温仪城的肩膀,袖子本来就晃来晃去,她的小动作根本无人瞧见。温仪城收到姐姐的安慰,抬头朝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又将手飞快地缩了回来。
温良辰这三年每月探望李太后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还是头一遭。
李太后和曹太后二人分东西两边坐在太后宝座上,因为常年遭受病痛折磨,李太后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人不仅消瘦干巴,神色也极为憔悴,待见到温良辰和温仪城之时,她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生气。
与李太后对比,曹太后显然比当年当皇后之时更为意气风发,那一身沉稳暗色却不失华丽的太后装束,穿在她身上,不显半分的老气,反而衬得她大气斐然,那凤冠上凤嘴中衔的一串东珠熠熠发亮,末端垂在她眼角不远处,令她那双凤目愈发威严。
东西两位太后,气质完全迥异,若非知道李太后曾经当过皇后,谁能想到曹太后原本是贵妃。
李太后眼神和煦,喜色满满,一双眼睛发亮地盯着温仪城看,好像连转都不会转了,嘴角的笑意盖都盖不住,就差亲自扑过来抱他了,而曹太后却微微蹙起眉头,眼中带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在这见面的某个不经意的一瞬,她的眼底划过一道极淡的忧郁。温良辰从进来之后,便一眨不眨地盯着曹太后,这一幕自然也落入眼中,她心中猜想道,曹太后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罢?
也对,如果小公主还在世,曹太后的外孙大约有温仪城这般大了。可惜世事无常,小公主年幼便去了,即便李太后本来有女儿襄城公主,如今却也成香魂一缕,李太后本人也变得疯疯癫癫,过得还没曹太后舒坦。说实在的,谁又比谁命好。
“外孙女见过两位皇祖母,给两位皇祖母请安了。”温良辰笑眯眯地行礼道。一直以来,她对李太后的称呼是皇祖母,从未加上一个“外”字,反正温老太太不知道,即便她介意也无用。
温仪城随着温良辰喊了一声“太后吉祥”,声音清清朗朗的,如同小溪流的水拍在石头上,好听得很,李太后很受用地弯起了嘴角。
每次温良辰进宫之日,李太后的精神都比平常好上许多,脑子也更加清醒了,这是阴女官的明显感受。
阴女官上前续茶,李太后无暇去喝,对着两个外孙笑容满面,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孩子都起来罢。”
曹太后则抿着嘴不说话,即便她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是,就连小小的温仪城都感觉到她的不快。
李太后乐呵呵地道:“良辰,这便是你准备过继的孩子?来,过来给哀家瞧瞧,哀家近儿眼神不好,站得远都看不清了。”
温仪城硬着头皮,往前走上两步站定了,然后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外孙名叫温仪城,城是皇城的城。”
不仅是皇城的“城”,同时,还是襄城的“城”。
李太后有些惊讶,侧头看了温良辰一眼,温良辰朝她投来一个暖洋洋的笑容。
“好,好孩子,我的好外孙。”李太后眼中闪起了水光,声音颤抖,饱含辛酸。失去襄城的这六年,她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会被襄城公主唤母亲的声音唤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直哭到天亮。
曹太后瞥她一眼,眼里有几分不屑。李太后好歹还有外孙女,她可怜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死了,连长大都没机会,她更没机会看到她长大的模样。
曹太后对此十分没兴趣,一见到活蹦乱跳的温良辰,心中又忍不住不舒服起来,破天荒地,她居然开了尊口,不阴不阳地插上一句:“过继礼数尚未定下来,此时称呼外孙,未免太过早了些罢。”
温良辰顿时脸色一变,温仪城也惊呆了,没想到曹太后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太后皱着眉头,转头看了曹太后一眼,道:“哀家觉得仪城乖巧懂事,我的亲外孙,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你觉得好便是。”曹太后冷冷地丢下一句,便侧过头去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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