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间扫下视线,借着充沛的光线,这才发现他的脚勾在马镫上,且双腿夹马肚子夹得极紧。
温良辰眉毛倒竖,心道,以他这种骑法,怎么可能会轻易摔落,方才那吓人的动作,原来全然都是做给她看的!
温良辰心中明了,气得小脸通红,朝他瘪嘴喊道:“你又诓我!”
见她委屈的模样着实可爱,秦元君自知被她发现,仰头一笑,趁机调马奔走,以免被她追上暴打。
温良辰的小拳头着实厉害,轻易被揍上两拳,可得龇牙咧嘴地疼上好半天。秦元君默默地想道,都怪薛扬教她练剑,否则她哪有这么一身结实的力气。
“你别跑,快停下,我保证不打你!”温良辰甩着小马鞭,气势冲冲地朝他奔来。
听闻此话,秦元君头皮一炸,右腿使劲踹马肚子,跑得愈发快速了。
在这片苍茫的草原上,碧空与草地仅有一线之隔,一白一红两匹马儿互相追逐,朗朗清风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让原本寂静的天地都变得鲜活起来。
温良辰坐在马儿上,笑得酣畅淋漓,秦元君也被累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她主动放弃,他这才慢悠悠驾着马儿回来。
太阳逐渐西落,阳光开始变得昏暗,温良辰回过头,眯着双眼望向地平线,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不过片刻,她心中一咯噔:桂榜已经出了罢。
她又转过头,去瞧秦元君的神色。只见他骑在白马之上,笑容依旧,脸色毫无破绽,几乎无懈可击,即便他表现得再完美无瑕,温良辰却依然感觉到某些不对劲。
他越表现得无所谓,其实是越在乎。
温良辰不禁蹙起秀眉,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若是今日不公布桂榜,那该有多好……
世事难料,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听远方传来马蹄之声,一匹轻骑从林间大道闪过,温良辰微微眯眼,觉得那人身形熟悉,应该是秦元君身旁的护卫。
“四少爷!”护卫将缰绳一拉,马儿尖锐地“吁”了一声,抬起两个马前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护卫稳住马儿之后,立即从马上跳下来,半蹲在地,举手抱拳行礼道:“四少爷,标下来迟,桂榜已揭晓……”
护卫撇头飞快地看了温良辰一眼,又慌慌张张地垂下头。
温良辰呼吸一紧,双手不自觉地纠紧了缰绳。
马儿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烦躁地往前踏上两步,接着又甩了甩硕大的脑袋。她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马儿感受到主人的安抚,喷出两口气,慢慢地松懈下来。
秦元君稳稳地坐在马上,此时此刻,他素来风平浪静的脸上,也闪过一瞬难得的不安,他清声道:“你说。”
整个草原仿佛都安静下来,温良辰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紧张得疯狂跳动的声音。
护卫抿了抿嘴,将头垂得更低了,小声道:“回禀少爷,少爷您得中的是……亚元!”
亚元?
温良辰瞪大双眼,秦元君此次秋闱,便是冲着解元而去,没想到他机关算尽,最后却依然与解元失之交臂。
更令人郁卒的是,他仅有一步之遥,便能摘下桂冠……
秦元君顿时沉默了。
兴许他人会觉得,秦元君得中亚元,已是祖坟冒青烟之事。但是,温良辰却明白,他为此付出有多少。
他当年留在三元山,兴奋地拜徐正为师,不仅是为了温良辰,还有他心底的连中三元之梦。
可惜,这个梦在第一步,便已破灭为泡影。
“秦元君……”温良辰只觉喉咙发干,竟连一句恭喜之言都说不出来。
秦元君眸色渐深,声音平静得一丝涟漪也无,他遂又问:“解元是何人?”
连护卫都感觉到气氛的古怪,他咽了一口唾沫,颤着声音回答道:“是、是盛中。”
“呵,盛中?”秦元君抬起下巴,嘴角勾出一道讽刺的笑容。
盛中与他同在国子监读书,文采虽风流,字里行间却总有一股浓郁的小家子气,因为此故,盛中的文章总落他一截。没想到这次,盛中竟然翻身,将他秦元君压在次名的位置上。
秦元君垂着双目,冷冷地盯着护卫。半跪在地的护卫身子一震,忽然有一种盛中附体的感觉,仿佛他就是那位活该千刀万剐的盛中。
兴许是秦元君的眼神太过凌厉,护卫头皮一炸,哆哆嗦嗦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地开始叫屈:四少爷,我又不是盛中,求您别用这种眼神对付我!
秦元君愈沉默,温良辰愈担心,直到他“嗯”了一声后,温良辰心中一紧,大叫不妙。
“我回去问个明白,走!”秦元君突然一扯缰绳,抬脚踹向马肚子,马儿痛苦地嘶鸣一声,朝着道上飞奔而去。
温良辰急忙转过身,又仓皇不定调过马头,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道:“秦元君!”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秦元君已飞奔至十丈远之处,以温良辰半吊子的马术,想追都来不及。温良辰心惊胆颤,不断催促着胯.下枣红马儿,但是,她的速度依然太慢,二人已拉开一段极远的距离。
她心惊肉跳地追在后方,不过片刻,秦元君已经绕过树林外,已然完全追不上。
正当她急得团团转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马鸣,温良辰一转头,只见巨阙身骑黑马,从林中飞快地冲出来。
方才巨阙在四周为他们警戒,如今瞧见秦元君突然间失控,便自作主张上马追主人。
“巨阙,你好好看着他,记得向我递消息!有机会之时,劝他莫要与亲王起冲突!”温良辰朝着巨阙大声道,因为着急的缘故,她张嘴大喊,肚中被灌上好几口风。
“好!”巨阙远远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追逐而去。
胸口传来一股难受之感,温良辰使劲喘了两口气,她感觉自己坚持不住,便慢慢缓下速度,让马儿停下。
她虚弱地从马上滑了下来,走上两步,发现脚底发软,她不敢再上马,只好软绵绵地靠在马腹上,一个劲地直喘气。
“秦元君,你一定要冷静……”
温良辰撑起半边身子,鼓足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望向远方那天与地相汇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