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辛看着那终日喝酒赌博的父亲走进院子,他手里不停地掂着的两块银锭,一下打翻了架子上放的刚刚蒸好槐花的蒸笼。
“死丫头!干活都干不好了现在!”摇摇晃晃的老酒鬼竖起食指指着槐辛大骂道“和那老娘们一样是个赔钱货!”
槐辛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死死盯着邋遢男人手里的银子。
男人摇摇晃晃的进屋了,嘴里嘟嘟囔囔着“不过这个卖的比那婆娘多”。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打呼声。
槐辛盯着地上的白白绿绿的一团,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
第二天,槐辛被已经酒醒的男人拉进城。
槐辛看着面前挂着灯笼和纱巾的大门,已经晌午了,却不见丝毫开张迎客的迹象。没看几眼,槐辛便被那男人像提小狗似得拎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敲了敲一个已经看不见原色的木门,不一会槐辛看见一个穿着花花绿绿,挥着蝴蝶手帕的中年女人一扭一扭的出来,打着哈欠,看了男人一眼说“我说谁一大早这么猴急呢?原来是三狗子。怎么,人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三狗子急忙把槐辛朝前一推“梅妈妈看看合不合心意。”
槐辛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有女孩子跪在地上,不觉皱眉。
“人倒是机灵的。”被称作梅妈妈的人把半掩的门合上,顺手抬起槐辛的下巴“今年多大了?”
“过完年十岁了”三狗子急急忙忙接口道。
梅妈妈眯着眼慵懒的打量着槐辛,半晌,开口道“长得标致,估计过两年,也是这柳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不过,看着样子,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绝对不是。”三狗子摆着手“这丫头在她娘们在的时候是说话的。”
槐辛挣脱了梅妈妈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定定着望着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
“性子倒是又冷又倔。”梅妈妈笑眯眯的望着槐辛,眼神却是冷冰冰的“不过过不了三年,我绝对让你变得比莲城旁的华炎山还热乎。”
一个月后,烟花巷后的柳河处。
“找到了,找到了!”几个扛着木棍的壮汉指着柳河畔对赶来的梅姨说“那丫头就在那边,已经打断了腿,跑不了了。”
梅姨急匆匆的跑到岸边,看见卧在一块洗衣石上的槐辛,她腿上鲜血已经从裙子渗透到袖口处,石头旁的溪水也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槐辛抬起头,看着背着月光走向自己的老鸨梅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梅姨脸上看出一丝疼惜,再眨眨眼,却只有一个漆黑的轮廓。
梅姨看着努力睁着眼的槐辛,年幼的女孩惨白着脸,紧紧抿着嘴唇,被冷汗浸湿的头发贴在面颊,双手握着被血浸泡着的裙摆,甚至有血从指缝中留下来。那双和夜色一样黝黑的眼珠盯着自己,可梅姨知道,那眼神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孩只是为了这样保持清醒罢了。
“我对你不好吗?你每天吃的,住的比你以前好多了,为什么还要跑?”
梅姨看着小女孩没有一丝反应,知道这女孩根本没有听自己的话,便蹲下望着槐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知道这世上有叫命的东西吗?“梅姨终于看到女孩微微向上抬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改变不了,你只能认命。”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梅姨在槐辛耳边说“国灭了,也只能认命!”
一滴泪滴在槐辛的手背上,混着血滑落在石板上,槐辛侧过脸,面前女人的眼中丝毫没有泪意,只有脸上厚厚胭脂的反光让槐辛确认,那滴泪,是面前这个女人流下的。
“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梅姨站起来,俯视着缩成一团的槐辛
“我忘记告诉你,你母亲在滨州已经结婚,育有一儿一女”
梅姨看着开始发抖的槐辛,继续说道
“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你。”
“槐辛,你被抛弃了。”
“除了揽星阁,你无处可去。”
梅姨无视槐辛痛苦的表情,转身对一直等着的大汉说“带回去,每个人50文。”
看着本来大踏步却忽然定住的伙夫,梅姨皱眉道“怎么…”话语未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吼声。
“啊!”
梅姨扭头,看到的情景让梅姨不由得愣在那里。
槐辛的额头出现一条银白色的线,身后的柳河顺势而起,形成了一道屏障,虽是三九天气,可槐辛脚下的石头却被一层厚厚的冰包裹住。明明已经被打断了腿,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原本漆黑头发的发梢发白。
“我没有被抛弃!”槐辛一步一步走向梅姨,脚下的水顺着槐辛的步伐变成一个个冰锥,像是盛开的冰花依次在槐辛脚底绽放。
梅姨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槐辛,脑海中浮现另一幅场景,渐渐的,两个人影重合到一块儿了。
“槐…辛?是星?原来是你……”梅姨眼眶渐红,抬起手像是要去牵住那个十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望着梅姨,双眼没有了之前的仇恨的影子,而是变得麻木,抬起双手翻动,器械的动作,女孩前方竟隐隐浮现了一个图案。
“是…是莲城水系?”有一个大汉惊讶的叫出声“是水系!这女孩是莲城的人!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