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她凑得太近,一碗面都要怼到怀里,他连忙嫌恶地别过头去,将她推开,“我不吃!”
舒乐手一松,自己就势踉跄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轻轻“哎呀”了一声。
随着搪瓷碗坠地,一声惨叫震响云霄。
那人又是烫又是痛,面汤洒了一身,搪瓷碗正正好好砸在他小脚趾上,他扯着嗓子直跳脚。
定睛看到舒乐,脱口大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娼妇!”
舒乐赶紧掩面别过头喊道:“打人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要打我!”
那人刚伸出去的手直直定在空中,气得眼珠直瞪,他分明什么都没做,这个小贱人就在这里耍赖碰瓷。他左右看了一眼来往的行人,又瞟了一眼店里的食客,眼神里分明都是‘竟然连女人都打’的鄙夷。他一甩手,顿觉羞愤,骂骂咧咧几句,灰溜溜地逃走了。
舒乐不禁冷笑,论耍无赖,还真是没几个人能赖得过她的。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旁边春生和掌柜的都看得目瞪口呆。
掌柜的不禁关切道:“舒娘子,你……没事吧?”
舒乐道:“无碍。”
她看见春生一脸沮丧,知道他今日是因为那些流言才和人冲突,拍了拍他道:“以后可千万别跟钱过不去。两句话而已,掉不了一块肉。”
春生看着她洒脱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舒娘子会像传言那样,有意勾。引。
不过此事才只是个开头。
舒乐因为万福楼一夜成名,关于她的流言也随着她的名声传得格外地快。
起初是说她是相府假千金,因为水性杨花,勾。引表兄的事情败露,被赶出相府。
据说相府仁善,给她打点了银两,希望她重新做人。谁知她死性不改,在万福楼竟然还招花捻草,勾上了柳家公子,害得柳家公子举家被削职。太子巡街时,还使计晕倒在太子怀里,有意勾引。可见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净会魅惑男人。
这些话,甚至从宫外传到了宫中。人人都知道舒乐当初追在太子身后,被太子连送三个滚字的壮举,宫人们对此不禁纷纷窃笑,没想到她还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
太子自然又是被迫听到了耳朵里,他眉心微澜,万福楼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他至今尚且历历在目,她未必是手段。但倘若她胆敢再存心思,那他必定警醒。
自从传言越演越烈,舒乐的生活开始受到了影响。
她家的小宅子隔三差五会有人丢烂菜叶,倒泔水,甚至是扔大粪。
舒长贵一直想着忍气吞声,劝舒乐避过这风头,不要与人相争,再不济,就搬了这宅子。
可舒乐不是个好欺负的。风言风语甩在她背后掉不了一块肉,至今也还没有人指着鼻子骂过她。但丢烂菜扔大粪,已经是踩到她脸上作妖,她万不会忍。
因此她一早叫了刘大壮兄弟几个守在家里,外头一有动静,几个人便冲出去将人抓了个正着。
那人一见情势不好,当街便坐在地上撒泼,引得众人纷纷围观。
对于常年耍无赖的舒乐来说,还真是遇到对手了。
她冷笑着将那剩下半筐大粪往那人身旁一扔,道:“成天地蹲在我家门口,不累啊?”
那人被大粪熏得连连扭头,差点把胃里没消化完的食物都给呕出来。
碍于刘大壮几人,他不敢从地上起来,只敢嘴硬道:“那你也是活该,你就是个破鞋,不知廉耻!”
二柱上去就给他一拳,舒乐拦都没拦住。
那人两眼直冒金星,鼻血一下子就流出来。
这时候拨开人群扑出来一个婆子,凄厉地喊了一声:“我的心肝儿啊!”
她花白头发,脸上皱成一团,瘦得刻薄,她扑到自己孙子跟前,指着舒乐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娼妇,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还不清楚?成天在外头搞。男人,不守妇道的贱东西!大伙评评理,我孙子哪里做错了。”
她当即就又哭又嚎地喊着打人了,她要报官。
这一套原本就是闹着吓唬舒乐的,谁知舒乐丝毫不惧,反笑道:“好啊,我正也要报官,既是这样,那咱们就衙门里走一趟。”
婆子一听,心里虚了一半,当即就被刘大壮拎小鸡一样地揪起来。
她连忙道:“你松手!放开我!”
躺在地下的‘心肝’也道:“你放开我奶奶!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时薛峙恰好路过此处,听见不远处喧闹,便带着属下过去。
他加鞭赶到跟前,居高临下地道:“何事争执?”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那婆子见了薛峙,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哭喊要青天大老爷做主。
见回过头竟是舒乐,薛峙心下顿时沉了几分。自己昔日青梅竟当街和人争执,还和几个地痞流氓纠缠不清,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舒乐眼里闪过微讶的神情,不过她很快也平复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民女要报官。”
*
苏琰正在京兆府批阅文书,忽听到外头鸣冤鼓“咚咚”地被擂响。
他当即升堂,擂鼓的人一进来,他挺拔的剑眉上似是凝了一层寒霜。
起初他甚至没认出她,她褪去了浓妆,和记忆中不同。转而牙酸,这个舒乐,实在是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