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为,雍极浦会在信里和他解释他之前做的事情,和他解释他和咸慕笙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他也不是纯然为了利益才选择和他结合。
但他没有。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写那些内容。
反而写的都是很生活化的、很琐屑的事情。
或者说,更类似于日记。
这封信从他们吵架的第一天开始写,每天简单地记录了他的所思、所想、所见。
第一条是:[这是你搬走的第一天,婚戒不小心掉在地上,沾了灰尘。对不起,我没拿稳。我已经把它冲洗干净了,放到了床头柜上,你回来一探手就能摸到。]
元灯接着往下看。
[今天喝了好多酒,胃不舒服。想起之前你给我做的面,忘记和你说了,好吃的。]
[下班开车路过我们一起去买生活用品的超市,没忍住进去再买了一遍我们买过的东西。]
元灯摸到这块的纸张有些皱,字迹也有些晕开了,像被水沾到了。
[我太混蛋,让你这么难过,我不该说那个谎言。]
[在公司看到你对同事笑,你们聊得很开心,你对他笑。那瞬间我竟有些嫉妒他。]
……
[我想我有些明白你之前对我说的话了,是我太愚钝。]
[我让助理给我找了一盆玫瑰花养着。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你。]
[公司项目结项了,赚了不少。卓明君问我去哪儿团建好。我和他说,安排去三亚吧,我想跳伞。其实我怕,不过我更怕遗憾。]
虽然信不长,元灯却看得很慢,看了很久才看到最后一句。
日期很新,就在前几天。
[如果我明天能从天上下来,我就把这张纸条给你,跟你说对不起,再问你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能不能一起去跳伞?]
元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当初两人的蜜月有始无终,行程中本来有跳伞这一项安排,不过他们还没去,就决定绕道机场回国了。
他本来以为,是他更遗憾的。
关于这件事,关于这些事。
思绪像猛烈翻涌的潮水,顷刻将他淹没。心里那些残留的不甘和不平,都被尽数冲刷干净。
元灯抖着手摸出手机,给雍极浦发了消息:[你在华大附近是吗?]
雍极浦回得很快:[对。]
元灯垂着眼发消息:[我在宿舍。]
[我想见你,现在。]
聊天窗口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出现,片刻后,聊天对话框弹出一个“好”字。
夜色浓稠,星星零星点缀在天幕上,一轮月亮挂在高空中,明亮又皎洁。
两人约在宿舍楼底见面,元灯就在刷卡的闸机旁边等雍极浦,心里默数到第五百一十八只羊。
他踮起脚往远处看,树影婆娑,路灯撑起行道两旁的的光亮,远远看去,像一列远远的、毛茸茸的灯球。
等元灯数到第五百二十只羊的时候。
他终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他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身上白衬衫被风吹出褶皱,像他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小灯。”他在元灯面前站定,低头唤他。
元灯瘪瘪嘴:“你怎么才来?”
他的羊都数到了五百二十只,这个人才出现。
让他等了这么久。
雍极浦只是纵容地笑,说:“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一朵初绽的玫瑰被塞到元灯手里,殷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在灯下瞧着竟有种丝绒的质地。元灯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发现枝干的尖刺都被去掉了,而且相比于他之前去花店里买的,这朵花头并不大。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雍极浦解释道:“我养的玫瑰开花了。”
“挺好看,我就顺手带过来了。”
这是他在信里提及的那盆玫瑰开的花吗?
元灯有些讶异地挑起眉。
他曾听其他人说过,虽然鲜花保质期短,但收到花的那刻喜悦却可以延续很久。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元灯抬起头,眉眼微微一弯。
“谢谢啦。”
雍极浦看到元灯笑了,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他转开视线,轻咳了一声,刚想问元灯怎么在学校,就听到元灯问他怎么在学校附近。
听到这个问题,雍极浦顿了顿,还是如实答道:“我自己一个人不想在西临水岸住,前些日子搬到这边买的房子里了。”
“那个你之前给我过生日的房子?”元灯追问道。
“对。”
果然如此。
元灯低下头,脚尖在地板上碾了碾,嗫嚅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搬回去。”
元灯的声音不大,在落在雍极浦耳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定定地看着元灯:“……什么意思?”
元灯把话再重复了一遍,然后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
雍极浦觉得哪怕此刻元灯要他把天上月亮摘下来,他也会很认真地去考虑怎么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下次要一起去跳伞。”元灯捏紧手里的玫瑰,补充道,“不过,该轮到你在地上等我了。”
雍极浦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元灯已经看过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