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的骂架声忽然被掐断了。
元灯极缓极慢地眨了一下眼,不可置信道:“……哥哥?”
男人费劲地抬起眼,浓睫下掩着无边的欲色,他伸出手碰了一下元灯,声线沙哑。
——“帮我。”
元灯一怔。
眼前这个人很熟悉,赫然是住在隔壁的,世交家的哥哥——雍极浦。
也是他暗恋了很多年的人。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元灯从小喜欢黏着哥哥,有什么突发情况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经常是哥哥,而不是忙得像陀螺一样的父母。雍极浦也惯着他,记得他所有的小癖好,包容他所有挑剔的毛病,简直是二十四孝哥哥。
他们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活像一对连体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雍极浦高中,那时他忽然决定要提前出国,然后就匆匆远离故土,踏上去他国的求学之路。
哥哥走了之后,元灯的生活里空出了好大一块。每天深夜,他都会掰着指头算,哥哥还有多少天回国。然而每次哥哥回国,他都埋在成堆的文献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元灯总是兴高采烈地推开哥哥的房门,然后也总是黯然地、安静地坐在一边,摆弄自己的小玩意,陪哥哥看完一卷又一卷枯燥的学术期刊。
这一刻,那些相处的光阴仿佛被压缩成短短的一段回忆。他也不敢细想到底是在哪个时间节点,他对哥哥的感情就悄然变质了。
从单纯的仰望孺慕,变成了掺杂酸涩的倾慕之情。
这个人看起来触手可及,总是诱人向前,但元灯知道,他只是看起来近在咫尺,实则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吊在眼前的萝卜。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但此刻,看着那张倾慕已久的脸,所有的声响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离,只剩这句话在耳边激荡回响,像浪潮一样将他拍懵了。无数次在窗前徘徊赏月的爱慕,和因明月过于遥远而辗转反侧的苦涩,此刻仿佛浓缩成一记注入他的血管的兴奋剂,令他心跳加快,渐如擂鼓。
像一个在沙漠中徒步过久的渴水者,元灯舔了舔嘴唇,颤抖着握住雍极浦伸过来的手。
沿途路灯昏黄,脚步摇晃而充满意味,指尖交错留下触电般的战栗,都尽数融入难得垂怜于他床头的月光之中,化作一连串的濡湿和溽热,犹如闯入夏日的沼泽地。
在光怪陆离的迷瘴里,元灯似是看见了纷繁盛开的花枝。他俯身,献祭般露出脆弱的脖颈,甘愿被拖入溺毙于无边的暗色里。
长夜被太阳驱散。
被生物钟唤醒的元灯迷迷蒙蒙地伸手往身边一探,冰凉的触感让他一瞬清醒——睁眼一看,床褥上有褶皱,但本该躺在这儿的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元灯慢慢收回手,失落地垂下眼,刚想坐起来,又吃痛地倒回去。
屋内昏暗,窗帘半掩着,只留了一丝缝隙,让屋外的阳光探入室内——只要房间的主人想,随时可以把厚重的窗帘一拉,就能够将这一小截太阳彻底拒之门外。
忽然,房间门“咔哒”一声开了。
“醒了吗?”雍极浦走进来,坐到那半侧床边,低声问他。
元灯刚才低落的心情忽然一下又好了,道:“醒了。”
雍极浦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室内光线昏暗,元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和表情。
气氛似是僵住了。
元灯的肩膀垮下来,一只手却忽然探了过来,手背贴着他的额头,也盖住他的视线。片刻后,沉而悦耳的声音像松了口气,道:“还好没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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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灯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试图往下缩——他现在有种拉着被子盖过脑袋的冲动。
但雍极浦似是看穿了他的企图,一把揪住他:“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早餐吧。”
这句话……元灯愣了一下,雍极浦现在的语气和小时候揪着他写作业的时候一模一样:“既然来了,就过来把作业写了。”
“哦。”元灯被他拖起来,慢吞吞地跟在后边往外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想:过去了这么多年,好像有些事情是没有变的。
外边不同于房间里,特别敞亮。昨晚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房子是简约的装修,黑白两色,线条冷硬,干净到似乎没有人气。
“只有你自己住吗?”元灯瞥了一眼,转过头去问雍极浦,但却忽然发现雍极浦的脸侧红肿一片,颈侧也有数道长长的划痕。
“哎!你脸和脖子怎么了?怎么肿起来了?”他伸手想去碰一下,却被雍极浦偏头躲开了。
“我只是想看一下。”元灯收回手。
“不是什么大事。”雍极浦给他指了一下卫生间的位置,催他去洗漱。
哼。
元灯闷闷地站在洗漱台前,看到镜子才发现自己早就换了一套浴袍,领口微敞,袒露的肌肤露出一片淤痕,再想到先前雍极浦的反应,气得裹紧浴袍,腹诽雍极浦——无情的男人。
等他洗漱好往外走的时候,雍极浦又不见踪影了。
房子很大,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雍哥?”
“他在厨房弄早餐。”
谁?!
元灯寻声看去,一旁会客厅里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大叔,脸色铁青,旁边还坐着一位眼圈微红的端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