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自此无话,她初中时林慕茹再嫁,她高中时就离开了望县,自那之后母女二人日益生疏,逢年过节重聚也是如此般无话可说。
林慕茹病情一直不稳定,医院之外的刺激源太多,医生反对他们节假日接她出院。这一番对话她过会儿也就忘了。
时间对于林慕茹来说像没有出口的迷宫,是凝滞的,重复的,混乱的。
“贝贝,最近你曹叔叔怎么没来看我?我问你舅舅,他也不说。” 林慕茹突然问。
梁倾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便是一坠,面上却只是和蔼地安抚,说:“可能他最近忙吧。”
“你别骗我。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欠钱,躲债去了。我早就跟他说了不要借,他不是那块料。我早就跟他说过!”
林慕茹越说越激动,忽地掐住她的肩,失声大嚷起来。
吴姨这时听了动静跑过来,和颜悦色安抚道:“林姐,你怎么又忘了啊。你最近身体不好,来这儿养病啊。你老公前两天还来看过你。你不记得了吗?”
林慕茹信任她,只是痴痴地问:“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姑娘要去上学了,别等会她迟到了。我们进去吧。”
吴姨给了梁倾一个眼神。
林慕被她搀着往里去,再未回头看梁倾。
那两个护工中的一个叹了口气,说:“小姑娘,你妈好一阵坏一阵,你来得多不一定是好事。你们这些家属看着难受,其实你想想,他们病人脑子里搞不清楚,比你们更烦躁更痛苦的。”
护工走后,梁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医院清清静静,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铺满了梁倾的脸,留下一种温暖的刺痛。
新年换旧年,围墙外车水马龙,一年一年,流行新鲜的事物层出不穷,围墙外每个人都在极速地往前奔着,把那些好的或坏的都留在身后。
除了林慕茹。她的记忆和人生都留在了六年前。
作者有话说:
报更博:飞天花卷2023 (25章晚上发微博)
秘闻
港城的二月早就是一片旭朗。从浅水湾的这头的阳台看出去,是碧莹莹的海,深深浅浅的泱泱的蓝。
今天因这天气格外好的缘故,远处沙滩上行人多,五颜六色的,已有人下去游泳,远看像几个黑芝麻点子。
这儿是周家较老的一处房产,周启泓和夫人卢珍并不长住这儿,他不喜人多,平时住在石澳,僻静也更有隐私。但每年过年时他们都会回来这处。有人说周启泓与原配汪家英感情甚笃,他们是在这儿度过的新婚时期,因此周启泓才会时时回来凭悼。
周岭泉下楼时,周启泓不在,今日是年前最后一天办公,他有个项目新落成的剪彩。
十六人座的古董餐桌旁只坐着卢珍,她穿件宝蓝色起金线真丝绒的及地裙衫,勾着一双小猫跟绣花面的尖头凉鞋,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翻时尚杂志,后又有佣人给她递上一杯黑咖啡,一小碟车厘子,那水晶盘子装着,紫得突兀,她拿银叉子去衔,腔调十足的模样。背景是一幅波提切利的真迹,丰腴雪白的诸神胴体。
周岭泉觉得这一幕好笑。
听说汪氏是在英国出生长大的,受的是上流社会的典型教育,这房子内里的装修是她亲自设计的,沉着的复古样式,据说仿照的是她少年时期居住的肯辛顿的寓所。
周岭泉知道每年来这儿过年,卢珍心里肯定是舒服不到哪儿去的。
周岭泉这几天仍是早出晚归,但好歹几个内地的项目因为过年的关系都暂时停了下来,比平时轻松一点。他也是为了哄周启泓高兴,连着几天都按时回家吃了晚饭,也与卢珍的三个孩子打过照面,好歹作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大一点的是周绪宸,刚刚上高中,小一点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周琦馨,周琦玥,英文名是lilian和jase,还在读初中。
周岭泉十五岁方来港城,三年后大学便去了伦敦,后来再回来也并不住在家里,和卢家母子自然并无太多交集。
“eric(周绪宸)他们人呢。”周岭泉边扣着袖扣,边问。
“他朋友今天过生日有个party,要去岛上玩,早早就走了。jas和lilian上大提琴课,年前最后一次。你这是要出门?”
卢珍看他一身正装打扮,便问。
“去下公司。刚刚爸爸让人带话,晚上有个场合,要我同去。”
“周绪涟也去?”
“是,大哥也去。”周岭泉懒懒地答,坐下餐桌边,表情莫测地远远看了一眼卢珍。已有佣人给他张罗早餐。
他吃相斯文,卢珍在那儿却坐不住的样子,说:“你爸爸这两年身体不好,耳根子也越来越软,从前千般万般不满意周绪涟,父子跟仇人似的,可前些年他进了集团,你爸爸不得已放了许多权给他,他们汪家人齐心得很,我看,要是有个万一 那我和你 ”
“妈。”周岭泉端
', ' ')('起咖啡杯,定定瞥她一眼。卢珍便噤了声,忌惮地看了一眼门洞那边两个正在洒扫的佣人。
卢珍并非什么名门之后,只是个上海地方台的小主播,据说与周启泓九十年代在上海相识,千禧年刚过被迎娶过门做了周太。
后来狗仔一对比才知道,她与汪氏年轻时,竟有六七分相似—— 媒体倒给周启泓安了个恋旧的美名。
荒唐极了。
周家家大业大,她刚嫁进来时粤语也差,三姑六婆对着这个除了皮相一无是处的新周太都有各自的不满意。
港城名媛太太的圈子内向,虽挂碍周启泓的面子一些场合都带上她,但私底下的活动便都将她排挤在外。
这许多年过去,卢珍好歹靠着一儿两女在周家站稳了脚跟,容貌是保养得极好,但举手投足仍有种拘谨,脸上,譬如此时,总有一种奇异的神情,好像那些经年满腹的牢骚全被她吞进去,消化一番,变作这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 当年是她费了心机往周启泓面前凑的。
上赶着来当一个复制品,来当一个与这华屋格格不入的女主人。
“反正你我都一样,在周绪涟那儿讨不着好。我听说你爸爸要安排你进集团?你爸爸也不傻,这两年他与你大哥有分歧,人也愈发多疑。是个正好的时机。你那份工作尽早辞了,年后马上回公司最好。你爸爸一向疼你,他现在愿意多带着你,证明是给你机会的。你爸爸一向是爱惜人才,你讨他喜欢,他便会为你打算。你与周绪涟名义上是亲兄弟,公司交给谁都是名正言顺。”
卢珍见他坐的远,便性急地踱了几步过来,说:“你现在不赶紧点头,以后怕还真是没你的份了。至于我,至少欣欣和安安还是你爸爸的宝贝,倒不至于没着落。”
她这一番倒是看乐了周岭泉,若是旁观者还真以为她是为他打算。
周岭泉见她这副神经质的样子,觉得她说的话可笑,人又有些可怜,只敷衍了几句,匆匆开了车出了浅水湾。
周绪涟是汪氏和周启泓唯一的孩子。
周岭泉回到港城周家时,周绪涟刚满二十岁。
他幼时眼见汪氏缠绵病榻,父亲花边新闻不断,本已是心灰意冷,现下周启泓竟要将这私生子继在汪氏名下,这便成了导火索。
周绪涟被拍到深夜开车离开周家,远走德国,且与周家断了联系,后来的几年里甚至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但后来经济危机爆发,周家陷入困境,周启泓又生了一场大病,一度病危。大厦将倾,周绪涟忽然重回港城,并借汪家的力进入董事会稳定局面。一夜之间这个名字回到了大众视野里,忽地与周家继承人划上等号。
彼时卢珍本还对半路出现的周岭泉多有敌意,也为自己幼子有打算,但周绪涟这一回来,卢珍似乎才梦醒,意识到周岭泉大概不是她最大的绊脚石。假若有一日周启泓去了,权力交接到周绪涟手中,她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儿子女儿都太年幼,拿不到角斗场的入场券,便只能依仗周岭泉。
周岭泉今天特地挑了辆敞篷开,想晒晒这难得的干净的太阳。
车在等红灯,停在海边与沙滩平齐的道上,远处碎碎的孩子的笑声。
路过一些观光客模样的人,太阳一照,脸上都好光洁,讲普通话,看起来都还是大学生,一个女生指着半山上那些房子笑着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住得起这里。”
周岭泉心里惨淡下去,想着卢珍,周启泓,周绪涟,接着又想起见过的汪氏的照片,那病态的无奈的倦容。
周岭泉去了趟公司处理些余下的事务,出来时周家派了司机来接,拉开车门才发现后座上已坐了个人。
“爸。”
周岭泉也坐上来,问,“大哥呢。”
周启泓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自己到。”
过了一会儿,车驶入隧道,窗外隐隐的风声,像女人的呜咽。
“回公司的事情,你年后给我个具体时间,我也帮你早做安排。”
“好的,爸爸。”
“前段时间你回了那边?”
“是,表妹生日。”
“以后少些往来。对两边都好 你是周家和汪家的孩子。不要忘了。”
“是”
周启泓虽已七十出头,但因保养得宜没有一丝老态,也大概是他并未退下来,整个人端方齐楚,又有很逼人的锐利气质。
他身上多有旧时大家长的气派,周岭泉又是十五岁方回到港城,父子之间相处起来并不亲厚。
但周岭泉自回周家后,事事都听从他安排,这与周绪涟成了两个极端,因此周启泓对他很是满意。
周岭泉在伦敦的那几年,周启泓放手让他进入投行历练,见他单凭自己也成绩斐然,觉得这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后来从伦敦回港,也是他的授意。在港城这几年,周启泓于周岭泉的事业上处处提携,也是苦心为他日后回集团铺一条好看些的路。
这个二儿子在周
', ' ')('家前些年几乎没有曝光度,后来他在投行干出些名堂,才有人将他和周家二儿子对上号。坊间都传,这个二儿子长得最像周启泓年轻的时候,因此对他最多偏爱。
周家祖上在上海靠着做银行买办发迹,后又办起船坞船厂修理厂,做起了旧时代港口间的客轮生意。周启泓父亲原有三房太太,五个孩子,他是大房次子。
大房太太姓罗,她父亲是当时显赫的外交官,于周家在政商两界的事业都大有助益,在罗家的辅助下,又恰逢新旧时代交替,周家迁移到港城,重心由运输转向地产酒店,气象初丰。
周启泓的原配汪家英是港城珠宝大亨的大女儿。周启泓前头本有个哥哥,叫启棠,只是英年早逝,这桩婚姻本是他们的母亲早早为这个哥哥安排好的,最后阴差阳错,汪家女儿却嫁了周启泓。
周家在港的事业本只是初具规模。但自与汪家强强联合后,便开始大放异彩 —— 这也是新宏邦(公司名字随便取的)的前身。
原本新宏邦在港城的地产事业还掣肘于英国的地产巨头,但两岸逐渐开放后新宏邦又率先抓住了内陆的机遇,至此周家鼎盛。
九十年代初,周启泓将满四十岁那年去欧洲游学一趟。说是游学,其实不过是当时圈子里流行的一种社交新方式,于那些欧洲有名的商学院逛一圈,捐建教学楼图书馆之类,余下的时间便都是商务活动。
周启泓在途中脱队,一人出去闲逛,邂逅当时在翡冷翠乌菲兹美术馆做暑期研学的蒋思雪。两人年龄差了近二十岁。
周启泓未跟着游学的队伍回港城,眼尖的媒体见周家产业的大小活动都缺了他露脸,狗仔一路摸到欧洲,秋季拍到周启泓和一个二十出头,黑裙红鞋的女郎在布达佩斯夜游多瑙河,后又去了霞慕尼小镇滑雪度假,在寓所阳台上接吻。
此时离游学结束已有半年之久。
一时港城满城风雨。
周家多有树敌,消息最终没压下去,股价也受了波及。
当时汪氏已经罹患宫颈癌足有年,多次被拍到进出医院接受化疗。
汪氏并非弱质女流,她从小受的精英教育,婚前在汪氏企业里也是独当一面的人。
生子后汪氏渐渐退出集团,多投身慈善事业,助力妇女儿童保健,也以周家名义为公立学校捐建图书馆。
因此周家上一代对汪氏认可度极高。
总之,当事人的此间心迹无从查证,只知道欧洲风波的结局便是周启泓次年除夕夜现身汪氏住院的医院,在病房内四天三夜未出门,后来便召开媒体发布会宣布再为医院设立基金,捐赠实验室,专注于妇科疾病癌症研究和治疗。
汪氏的病拖了五六年,病情反复,于港城回归那年过世。
据说汪氏的癌症若是早几年介入本还有救的可能,但她确诊时就已怀了第二个孩子,是为了这个孩子,才耽误了早期的治疗机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