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是贴身服侍柳香雪的,杨氏将一对儿女看得心肝肉一样,不知道春暖做了什么,让杨氏发这么大火气,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杏仁哆哆嗦嗦的又说道:“孔妈妈还说……让府里所有的丫鬟、杂役都去、去……”
后面的话显然极为难说出口,杏仁‘去’字说了好几遍,在柳相思疑问的目光中终于狠狠心、咬牙说了出来:“去观刑!”
杏仁和柳相思差不多的年纪,十三四岁的样子,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刚念完小学的学生。她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春暖被按在地上痛打,血肉横飞的样子,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便是有下人得罪了她,悄悄的处置了也就是了。杖毙,而且还这般大张旗鼓的命府中所有下人都去观刑,显然是杀鸡给猴看。
谁又是这个猴?
杏仁带着妙蕊居的所有下人走了之后,穆三再次从窗户跳了进来。柳相思看着来去影无踪的这位,淡然的点点头,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五小姐,根据在下的调查,放出谣言陷害您的,正是这位春暖姑娘。”
“怎么会是她?”
这么说来,那日她回府之时,好像是远远的看到了春暖的影子,可她当时也是急于回妙蕊居,并没有将那一扫而过的身影放在心上。
她本没指望穆三回答,只是实在纳闷,不小心将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穆三却一本正经的答道:“那日五小姐回府走的角门,给您开门的那个婆子正是春暖娘亲的好姐妹,这事正是经由她口传出去的。而授意她的人却是春暖,这是她许给那婆子的好处。”
说着,递给柳相思两根银簪。
柳相思顺势接过来,两根簪子雕工精美,入手极沉,应该是实心的,对于府中的下人来说当真是好物了,这春暖,真是出手阔绰。
可她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那日在妙蕊居吃了点小亏,便伺机报复不成?
她想不通,目光悠长的看向外面,耳边似乎能听见春暖的惨叫声。杨氏杖毙春暖,会是因为此事吗?那柳香雪呢?她可知情?杨氏杖毙她院子里的丫鬟,她可曾为春暖求过情?
此时,梧桐居中。
梧桐居的下人也全被叫去观刑,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柳香雪一人。房间像是刚被人打劫过一样,茶壶、茶杯全都摔在地上变成一块块碎片,上好的绸缎做成的桌布也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上面大片大片的湿漉漉的痕迹。
而柳香雪,则是趴在桌子上大声痛哭!
那日她惯用的脂粉用完了,就派春暖出去买。春暖回来时,却讲闲话似的告诉她,五小姐出了一趟府再回来却是满身的狼狈。马车也不见了,是走着回来的。而且回来时连正门都不敢走了,是从下人进出专用的角门进府的。
她当时也是奇怪,问春暖是不是看错了。春暖却信誓旦旦的答道她虽然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可给五小姐开门的那个婆子却看得仔细,说五小姐的衣服上都是灰尘,头发都散乱了,活像是被……而且不只是她,一路上好多下人都看见了,还有夫人屋里的孔妈妈也在场。
春暖没有说出柳相思是被强了,可她的语气却让人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去想了。在主子面前说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柳香雪刚要斥责她两句,却不知怎地没有张开口。
一直以来,她虽然对五妹妹的不识好歹心中不悦,却不曾真的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然而当春暖的嘴唇开开合合的说着五妹妹的种种不是,她就跟被蛊惑了似的,居然会产生同仇敌忾的想法!
尤其是当春暖说道,五小姐在府中极为清高,谁也看不上,装的跟多高贵的人似的,不过是仗着自己投胎好,托生了个小姐胎落在了这知州府,夫人心善、性子软,事事对她照顾的妥帖,倒让她得意忘形了!也不瞧瞧,连三小姐这样的正经主子都蕙质兰心,在夫人的教导下,从不曾张狂的,五小姐不过是个庶女,架子摆的比三小姐还大!
她说这些,不过是痛快痛快嘴,在主子面前黑五小姐几句,还带着点挑拨二位小姐关系的意思,以求有一天三小姐能彻底和五小姐决裂,甚至针对五小姐,那她才能真正出一口恶气呢!
见三小姐没有阻止她,她的那些话说的就更顺溜了,后面越说越难听,又提起柳相思回府时狼狈的样子——
“任谁看到五小姐那个样子,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守门的春花姨说了,须得费口舌让看见了的人都守住嘴才成,若是传到外面去,可真真是丢死人了!”
柳香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顺着她说了一句:“依你说,府中那么多人看到,守门的婆子便是费劲口舌,又哪里知道都有谁看见了,哪里嘱咐的过来?”
春暖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小姐说的是!五小姐做下这等丑事,哪里是能遮掩得住的?奴婢明白了。”
这不就是让她将五小姐的丑事宣扬出去?这种给五小姐脸上抹黑的事她怎会拒绝?等五小姐真的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她才要高兴呢!
春暖言辞闪烁地试探着柳香雪的意思,见她怔怔的,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心中狂喜,这就是不反对了!
“奴婢忽然想起,母亲要我捎些东西给春花姨,小姐容我告个假,奴婢去去就回。”春暖再次出言试探。
柳香雪收回发怔的目光,说道:“她事事都替五妹妹考虑,费心了,你去花开那取二十两银子赏她,就当我替五妹妹谢谢她。”
春暖忍不住嘴角的喜悦,连忙应是。去花开那儿拿了二十两银子,却没有将银子给守门婆子,而是从府里拿了两根自己用厌了的银簪。
那婆子平日里守着个下人进出的角门,没什么油水,不像春暖在主子跟前伺候好处有的是,收了春暖的两根银簪美得很,胸脯拍的当当响,当天晚上,知州府五小姐恐遭歹人永强,身子不洁的消息就插着翅膀飞出了知州府。
当第二日从表姐口中听到春暖散出去的话时,柳香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是感觉到一种做坏事的快感,再一个,表姐来的太快了。流言还没传开,便被母亲知晓,母亲为了府里的面子,定会为五妹妹遮掩的。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表姐居然也在五妹妹手下吃了亏!然而五妹妹也未曾讨得好处,表姐回府后,那些话被传得愈演愈烈。
听春暖眉飞色舞的和她说外面的人都在议论五小姐时,柳香雪知道,这中间少不了表姐的功劳。
可渐渐地,柳香雪笑不出来了:五妹妹的事已经被传得如此不堪,可众人议论得最多的,居然还是她的美貌!
第93章 弃卒
春暖没想到一时的意气之争反倒害了自己性命,而授意她如此做的人却毫发无损。当孔妈妈带着人来梧桐居捉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姐身旁服侍,孔妈妈给小姐回禀了一声,根本不等小姐求情,便朝她扑将过来。
她拼命想向小姐求救,而小姐却如当时她在三小姐跟前说五小姐的坏话时那样,动了动嘴皮,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春暖在众目睽睽下被杖毙的时候,她始终望着梧桐居的方向。临死之时,对柳相思的恨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柳香雪的滔天恨意。是她属意自己去对付五小姐,事发后,竟什么也不说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自己身上,让她做了替罪羔羊!
夫人怕她将祸水引到三小姐身上,连审问她,容她辩驳一番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堵住嘴乱杖打死!三小姐也够绝情,连在夫人跟前替她求情的话都不曾有!
如何能不恨?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春暖忽然想起五小姐为了给妙蕊居的守门丫鬟出气,让她在烈日下罚站的场景。若人真的有来生,她希望只在妙蕊居做一个平凡的守门丫鬟,也不想再做梧桐居的一等丫鬟……
而随着春暖的死去,府外的流言传得如何柳相思不知道,反正整个知州府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能避着妙蕊居便避着走,生怕触了霉头。
梧桐居近来也十分沉默,柳香雪的气色不佳,柳香雪本身的气质便像白莲花一样高洁,再羸弱几分,看起来倒是更让人我见犹怜了。杨氏心疼的不行,找大夫来看却也说不出一二三四五来,总是敷衍的说是郁结于心,心病好了,身体自然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