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不敢!不敢!”
三人说说笑笑,开心得很。这时迪斯科的一只英文曲子很好听,阿明也叫不出歌曲的名称,只听到歌词里有“姗娜娜”,舞池里的人都疯了,随着欢快的节奏,摇头晃脑,扭臀摆腰,嘴中哇哇乱哼。春桃一把拉了阿明上去,三人面对着面,而两个美女的姿态极美,扭得了阿明日月星辰、老婆伢儿都忘了。
春桃:“阿明,你在张望啥西?是不是在找抱过的妞儿?”
阿明:“没、没、没!只是看大家跳的样子很有趣。”
阿芳:“阿明,你今天跳迪斯科,就比上次放开多了,如果多跳跳,那肯定也学得会的。”
阿明:“没功夫,不想学,脑子里在想等些回去买啥个菜烧给老婆吃。这买菜每天要调花样,一到农贸市场,头就痛起来。”
吃完夜饭,阿明收好汏好饭筷,想着下午舞厅里动听的舞曲,音乐细胞活跃起来,打开711双卡收录机想听听歌曲。或许长久不用了,或许磁带受潮了,一只喇叭吱里嘎啦响,磁带也老是卡壳,便朝天骂了句“国产货没好货,便宜没好货”,懊恼地关了,坐在窗前想着明天的鱼儿拉到哪个农贸市场去卖——没有固定的地方卖,赶东赶西总不入胃。
“老公,你今天浴介早汏了,衣服都换过了,皮鞋也擦过了,急个套介勤劳?”小露边整理房间,边问。
“哦,这。。。。。。下午菜场里开职工会,安排去耍子儿,所以早上把鱼儿砸掉了,好去开会。”阿明不得不说造话,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你们菜场人少,工会好组织,像我们厂上千个人,从来不组织耍子儿。你们今年到哪里去耍子儿?”
“这个上头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不过我也不会去的。”
“为啥不去?白耍子儿的,又不要你拿出钞票的。”
“我想趁现在有鱼多卖些,夏天一到,鱼儿死得快,那时再挣钞票就有点吃力了。”
“钞票该挣的时候还是要挣的,有得耍子儿也要去耍子儿的。”
“好,好,到时我报名去。”
“老公,家里的电话钞票凑死凑活1凑到五千元了,我想把它装起来,这样同姆妈他们联系就方便了,你看好不好?”
“好!好!电话少不了,这两天就去装它好来。”
“老公,为了装电话,熬吃熬用,你衣服也没啥个买,到时我到阿芳那里去给你买件两用衫来。”
“小露,我下个礼拜五要去同学家聚会,礼拜四我买点菜,到姆妈家里去吃,你看好不好?”
“你半个月没去了,是应该去看看雯雯了,她一天比一天发靥了。还有,你是应该与同学、小兄弟们多走动走动,我看你现在像个孤老头儿了,没朋友来往。我衣服这两天就去买来,你也好当出客衣2,不然,也太穷酸样了。”
“我要起早,一到晚上八九点钟就想睡了,不是我不想出去走,实在想走也没精神去走,再说这走来走去,总是要用钞票的。”
“确实,比起在中心店,在公司,你现在的日子也真罪过泥相,我也晓得你心里头孤独难受,但要吃饭,这也是没办法的。”
阿明想来想去想到最后,决定到马坡巷农贸市场去落脚。在横河做时,他对那里熟悉。这是一条长两百多米的狭巷,两边摊儿一摆,只有一辆半三轮车宽了,而卖鱼的地方稍宽些,只有三个坐地老虎,古荡佬也不多,最有利的条件是那里有两个自来水龙头,还搭着个篷儿,这样鱼儿换水就方便多了,而且落雨也有遮挡了,唯一不足的,就是厕所离得远些。
三个坐地老虎一个姓赵,口吃,大家叫他“刁伯伯”;一个姓项,眼疾,大家叫他“日眼佬3”;另一个是荣富的朋友田鸡。前两个是夫妻一起卖的,田鸡则与他阿弟一起卖。他们是包月付摊位费的,所以其他人是不能摆在他们的位子上的。
阿明一早去马坡巷抢好位子,用吊桶接水换着水儿,坐地老虎紧接着来了,套上皮管子一直放水,放得满进满出还在放。他觉得水不够多,看他们都放满了,就掏出红西湖过滤嘴烟儿给他们,想用他们的管子加点水。他们看了一眼,都掏出自家的好烟儿来抽,不准用他们的管子,他只得用吊桶接。稍微接了些,他们就又套上皮管子,明显是不给阿明用,阿明知道斗不过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有顾客来向阿明问价、买鱼,而阿明毎次要拎起鱼卖时,坐地老虎就炸咙皇天叫开了。鲢爿头阿明卖一块六,他们就叫一块五。阿明气不过,一块五要卖,他们就叫一块四。这样,阿明的生意都逃光了。因为他们有鳊鱼、草鱼、鲫鱼可以赚钱,他没有,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卖。而阿明摊前没顾客时,他们照样卖一块六,甚至卖一块八。他也不能去斗气——民不同官斗,穷不同富斗,斗气是要有资本的,这个道理阿明懂。
坐地老虎到中午边儿卖光回去了,阿明还有大半桶的鱼。而到了下午,一来鱼价没有上午卖得好,二来古荡佬要卖光赶回蒋村去,要死要活地贱价卖,鲢爿头很难养过夜,阿明也只能跟着贱卖。
“唉!钞票介难挣呀!我阿明同他们一样付出汗水,甚至比他们更辛苦,为啥他们挣得到,我却挣不到?”阿明叹息不已。
到了周末这一天,因为同阿芳、春桃说好去寻梦园的,所以他不敢多拿鱼,只拿了平常的一半,约80斤,想早点儿卖光跳舞去。
这是快入梅的季节了,天气有点儿闷佬佬4,身高头粘滋滋的,感觉很不爽。
阿明早饭都在市场里随便吃的,有时烧饼油条,有时豆浆糯米团,这天买了一袋牛奶,一块蛋饼吃。或许那鸡蛋在铁板上没煎透,吃下去没多久,肚皮就不舒服起来,到后头痛得熬不牢只想喳污,只是公共厕所在巷子的中间,离开摊儿有百把米远。他叫旁边的古荡佬看看牢,跌死绊倒跑到那里去。
农贸市场人多,简易厕所里只有两个蹲坑,好巧不巧有人蹲着。阿明捂着肚皮弯着身子咬着牙齿熬了些时间,见那两人喷着烟儿看着报纸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里面不通风,又闷又臭,他的额角头、鼻头上汗如豆下。
“肚皮痛煞得喽!你们帮帮忙,快点儿!”阿明还第一次吃格种苦头。
“催啥西?催啥西?污总不见得喳个半儿八截的!”
“熬不牢,小便池里好去喳的!”
那两个人不照顾他。阿明觉得要出来了,暗骂了那两人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脱下裤子便喳。一阵嘭呀呯的响,方才舒服了。
回到摊儿里没多久,又痛得熬不牢了。他一摸袋儿,草纸没有了,连忙向对面的住家讨了,再次跑到厕所里去。这次还算运气,有个坑空着,他也顾不得那鱼儿的死活了,喳了个畅。
阿明知道今天污风吃牢了,再说时间也不早了,便赚一角钱一斤,或保本价卖掉了。一轧帐,居然亏了26块,他想想有5条包头鱼,七八斤重,有五六块好赚,鲢爿头算是保本价,这80斤鱼无论如何不会亏得那么多,想不通地拉起车儿往回走。
快走过斜对面一个卖葱的老太婆摊儿时,那老太婆朝他努了努嘴儿,眼晴看向刁伯伯和日眼佬的摊儿,阿明知道亏的原因了,那鱼儿被两个贼子儿偷了好几条去,但他没亲眼看见,也只能自认倒霉。
“唉!这世道!这世道!最好你死的惨,我活得好!”阿明又叹息起来。
【注释】
1凑死凑活:杭州话,本意凑钱,此处为存钱存得相当困难之意。此处的凑,杭州人读“zéi”。
2出客衣:指出去做客人穿的衣服。
3日眼佬:眼晴像白天的太阳只有白色没有黑色。杭州人对独眼龙的叫法。此处的眼,杭州人读“哀”。
4闷佬佬:杭州话,天气有些燠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