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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校长这人虽然有些功利,关键时候倒没有掉链子,爽快地在调动文件上签了字。
她不知道李可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但稳定的工作,至少保证衣食无忧,而这,也是她唯一还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了。阿政的生意婚后这两年扩张不少,分割后的财产变现后,在凉山城为母女俩购置套安身立命的小户型应该足够了的。盘算完这些,江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李老师回来的很是时候啊。”杨校长送她出门时随口说道,“我们学校准备和隔壁的n初中合并了,以后的发展会更有活力。”
“多亏您领导有方。”她笑盈盈地恭维,小可以后的日子好过与否就取决于面前的这位了。
“集体的力量,集体的力量。”杨校长摆摆手,眯着成一条缝的眼睛却显出无比的受用,“旧的教师宿舍拆除后,我们准备把围墙打穿,再建一座室内体育场,过两年就能申请全省示范学校了。”
“学校的软件确实一直都挺不错的,只要硬件跟上去,到哪儿都能拿第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杨校长被充分取悦到后,在楼梯口挥手作别,“有机会和小然多回来看看。”
点头致意后,江雪转身下楼。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群在体育课上做游戏的孩子蹿到她身旁,又呼啸着离去。
定住脚步,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她回身向校园里面走去。
初夏的白杨浓绿而茂盛,无人独自开的小花肆意张扬着生命的气息。熟悉的教室、操场、篮球架,一切的过往历经风雨后,依然以最初的姿态存在着。想起最初到这所学校报到时,自己那憋屈、无奈、恨天怨地的情绪,仿佛都发生在昨天,甚至回眸的某个当下。
两层高的破败小楼兀自耸立,一楼的办公室早已搬空,二楼的单身宿舍在支教者走后,也空置了四年多,更显出破败不堪的萧索凌乱。
老旧的楼梯在她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坑坑洼洼,如今则布满灰尘与蛛网,除了墙壁上淘气学生残留的涂鸦痕迹,不复人烟。
她和李可曾经的房间在走道的最里面,和其他两间房隔着一个转角。
当年彭然就是穿着身单薄的红色外套,在那里等了她一整个下午,那时漫天飘舞的雪花和被冻得僵直的身体一样,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记忆翻到他喝醉了的那次,孩子气的表白,以及复仇般地做爱。只怪那时的两人都太过幼稚,坚持自己的坚持、怀疑自己的怀疑,一个拒绝被拒绝,一个拒绝被爱。
还有那个撕裂灵魂的暗夜,将单纯男孩双手奉上的情感狠狠踩在脚下的时候,不曾想,命运轮回不过是种因果,苦苦追索的往往求不得,尽力逃避的最终也会降临。那时的她认为,善良不会让人幸福,至多只会让人幸福得心安理得,所以才会自顾自地作出最自私的选择。如果,能早点明白“爱”是什么,恐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会任由他独自湮没。
伸手抚上快要腐朽的窗棱,她的呼吸几乎凝滞,混乱的、热烈的、纯黑的记忆,像过电影般争先恐后地浮现。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念一个人,即便只是他的声音。
“喂……”重重的鼻音混杂着充满睡意的迷蒙,“雪儿怎么了?”
被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哑然,“你叫我什么?”
“雪儿,雪儿,雪,”刻意地停顿,带着几分难得的孩子气,“儿!”
“不是一直都恭恭敬敬地叫老师吗?”包括两人最亲密的时候,她都没有纠正过,甚至会被这略带禁忌的称呼激发额外的情欲。此时听到他意识不清时的本性流露,居然也有着格外的趣味,“反了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彭然应该是翻了个身,语气中透出戏谑,“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江老师,不是雪儿是什么?”
“都会狡辩了,看来彻底睡醒了。”江雪断言道。
“巴塞尔才……三点多,”她大部分时候的体贴周到甚至会含着几分疏离,偶尔的反常显得尤为明显,“出了什么事?”发自心底的担忧溢于言表。
“没什么,我刚到高中,李可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听出他的紧张,心血来潮的某人忙解释道,“只是……”
突然的悬念让对方的心又吊起来,赶忙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突然想你。”江雪感觉脸颊有些燥热,却还是坚定地表白下去,“很想你。”
“傻宝贝,被李老师的事情刺激到了,对不对?”彭然明显松了口气,“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每段感情也是如此,不要轻易地受到外界影响,要对我们有信心。”
“我不是……”江雪本想否认,转念一想,索性竹筒倒豆子,“她和阿政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我看得最清楚不过,当初多好的一对璧人啊。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果他们都不能走到最后,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永远的。”
“没有,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他很冷静地说,“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格外珍惜当下,
', ' ')('不是吗?”
轻轻咬住嘴唇,她理解他的意思,却不愿意接受残酷的事实,干脆把自己的心结剖开:“这次的事情让我明白,相爱也许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家庭与家庭的结合。你妈妈,恐怕不会接受我。”
模糊的叹息声从听筒里传过来,彭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沉稳而坚定:“我妈以后只会和‘曹叔叔’在一起生活,至于原因,聪明如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江雪确实隐约意识到曹风杉才是彭然的亲生父亲,彭家佑的死恐怕也与其不无干系,但这一切她发誓不会主动提起,至少,残酷的事实不被说出来,就会像薛定谔的猫一样难辨真假。
“陈子轩知道我是操盘手后,都能推测出我的身世,你会比他笨?”冷静的声线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爸爸出事后,曹叔叔直接安排我接管基金,没有多说一句话。如果他不落马,妈妈不被牵连,也许我还能自欺欺人一段时间,可惜天不遂人愿。”
长久的猜测被证实,江雪只觉得自己像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沙土里的做法太过天真,“子轩的猜测只是想要诱导我……”
“没错,可他的猜测也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顿了顿,电话那头继续道,“事实上,父亲出车祸前那段时间的情绪很不稳定,除了进口套现的事情外,他与曹叔叔之间的矛盾已经白热化了。”
“所以……”所以曹风杉才会安排车祸痛下杀手,顺便解决自己与儿子相认的唯一障碍。
“没错。无论和爸爸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是养育我成人的父亲,曹叔叔爱我,但他的做法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同。”终于将盘亘心中的秘密讲出来,彭然终于松了口气地长长叹息道,“妈妈选择和真爱生活在一起,除了祝福,我不想勉强自己,更不想勉强你。”
眼角有丝陌生的凉意,在凉薄的夜晚让他格外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无助与孤独:“所以,我只有你了,雪儿。”
除了捂住嘴不断点头外,江雪说不出任何多余的言语。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说要靠奖学金过活的时候,我会那么支持了吧?”沉默片刻,他像唱歌般轻吟出声,“待你长发及腰,姑娘嫁我可好?”
没有鲜花、戒指,甚至连面都没有见,相隔千山万水的求婚,简单得像个玩笑,却让人甘之若饴,别无所求。
销假回庭的时候,江雪被开心坏了的许大姐抱了满怀。
当上庭长之后,许大姐收敛了不少,很难见到她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小江,好样的!欧盟的那件投资案,被选作全国精品案件了!”
x省地处内陆,涉外案件数量有限,偶尔的一两件往往都是刺头,牵涉各方关注。能够判下来本就不容易,判决书写得当事人连上诉都放弃了,难怪会受到最高院的认可。
江雪回庭后啃了不少硬骨头,这不过是其中数得上的一件罢了,能够替信任自己的领导把嫁衣做得足够漂亮,也对她能力的一种证明。
“姐,”压抑住兴奋的情绪,她诚挚地握住许大姐的手,“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
“傻丫头,”许大姐摆出庭长架子佯怒道,“这案子可是挂在我名下的,你瞎客气啥呢。”
“不,姐,应该是我谢谢你,”江雪诚恳地说,“我要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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