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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的春天很短。
过了而立之年,时间对他来说忽然就没有那么快了。纪云起在这个城市度过了很多个不太讨喜的春天,南方城市湿冷,S市物价贵,房价更可怕,没有工作的日子他舍不得开空调,懒洋洋在家抱了个热水袋,披着毯子窝在阳台晒太阳,顺便和甲方据理力争,或含蓄或直白地讨一下薪,直到某天手机天气里显示的温度突然涨起来了。
春天来了。
年前交的一个稿子邀请他去参加跨年活动,是给本地一家酒店设计品牌logo,属于瑞美集团旗下。这种连锁集团的品牌Logo其实很少会给他这种连工作室都没有的设计师的,这次是因为原本负责设计的工作室被爆出来政治立场不太正确,为了避嫌,就把所有的logo分模块重新外包了出去。
纪云起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人际关系一般,胜在交稿快脾气好,不挑钱,几番辗转后接了海报设计和集团旗下一款挂耳咖啡logo的活,钱给得相当大方,但是每年跨年都是他和儿子两个人过,他不是很想因为一个甲方就毁了和钟亭的新年。
对接的小姐姐微信上跟他说:说是跨年,其实是过年前一周的活动,毕竟他们员工自己也是要放假回家的。
话说到这,再拒绝就显得过分了。而且尾款钱到现在还没给他。
他答应下来,回头开始兴致勃勃地打开淘宝。
等拿到尾款,可以买给钟亭的新年礼物,父子两过年的物资,剩下的钱分三笔存起来,一笔是钟亭未来的学费,一笔是应急+生活费,最后一点存起来做了理财。
纪云起没想到三十二岁的自己会是这样的,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说自己到了三十岁后会变得这么精打细算,大概会跌破眼镜。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呢,毛躁、轻浮、是不理不清的麻绳线。纪云起也不能免俗,那时候的他冲动又热烈,喜欢和恨一个人的时候都很鲜明。现代人几乎都能常备一颗不锈钢的心脏,如此才能硬撞现实铜墙铁壁。他在过去那些年里把眼泪都流尽了,再没有多余的咸涩留给风花雪月。爱一个人重要吗?
答案不重要了,他现在像一滩死水。
不过好在还有钟亭。
想起儿子,他想了想,亭哥的鞋子是不是该买双新的了,上次看他偷偷看了好几次的那双AJ,要不还是买了送他吧。
小朋友只要在意好不好看,新疆棉什么的还是让成年人考虑吧。
酒店活动要穿正装,纪云起是真的很烦这类商务活动。他日常在家穿得相当不正经,因为不出门,冬天穿得最多的是各类保暖的中老年居家棉服,夏天则是各类T恤往身上一套就完事。他翻找半天,总算找出一套西装,试穿了一下,刚刚好。虽然是五年前的款,不过好歹是当年花了大价钱的高定,他身材也没发福,送去干洗后穿上了,镜子里的人还算是半个精英,高瘦挺拔,唇红齿白,西装腰线收的好,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干练。他习惯性戴着一副平光的金丝边眼镜,笑起来的时候还算是个人。
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他内里早就垮得四处漏风,堪堪维持一个好好生活的表象罢了。
瑞美酒店总部在市区,最最繁华的地段,说是一掷千金也不夸张,S市晚高峰堵得吓死人,纪云起还算早出发,打完车下来看了一眼付款金额,在心里叹气。
酒店大概换了装修,纪云起印象中这家集团旗下的风格是中老年欧式华丽风,主体都是白色罗马大理石柱的风格,今天过来一看,居然换成了黑色为主色调的商务风格。
他设计的logo主色调是金色,流云和水纹拉得很长,放在黑色背景下倒是很显眼。
劳资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设计小天才。
夸完自己,纪云起整理了一下仪容,走进酒店的会场。
活动六点才正式开始,纪云起到的早,先前工作对接的小姐姐收到他的消息,带他去签到后和他聊了几句,刚好纪云起看见给他介绍这份工作的朋友,便和小姐姐告别,过去找朋友聊天。
“学姐。”
“啊,”穿着白色职业套装的女士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云起,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来蹭饭,”纪云起对着被他打断交谈的人抱歉的笑笑,“打扰你们了。”
社交场合大家都是人精,想起这次的主设计师、圈内小有名气但很少看见本尊的纪云起,盛传和谭丽娜关系匪浅,当即道:
“这位就是纪大设计师吧,久仰久仰。”
“您客气,”纪云起也笑,“托学姐的福。”
“lina也是厉害,认识这么厉害的设计师。纪大设计师太谦虚,听说这次瑞美集团对您的设计非常满意,还特意下令更换总部的风格来配套。”
谭丽娜也笑:“我记得是太子上位吧,总算这中老年审美给换了,每次出差住他们家的酒店我总觉得踪迹误入夜总会。”
讲到这里,对方和谭丽娜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点到为止,换了一个安全的话题,毕竟在别
', ' ')('人的主场议论主人家的事情总是不太好。
纪云起八百年不出来社交,难得出来一次,场面上总得过得去。偷偷吃了块小蛋糕垫肚子,就和几个比较熟悉的朋友聊了起来,期间又因为是主设计师,被不少人带着介绍来介绍去,一圈下来微信加了不少,统统扔进“金主”的分组里。
六点活动开始,台上先是瑞美酒店经理致辞,然后是各类表演,穿插着各种抽奖。纪云起终于可以坐下好好吃饭,顺便给儿子现场直播表演,不过钟亭只希望他能给自己抽个pad回家玩玩,手机挂机太麻烦。
今天的主厨据说是本帮菜的老师傅,浓油酱赤,味道非常鲜美。不过纪云起这个北方人更喜欢咸辣一点的菜,吃了个七分饱后开始和钟亭分析菜。
红烧肉太甜了一点,不过胜在颜色好。糟油草头老了,冰糖方肉和清炒蚌肉很好吃,希望钟亭隔着屏幕学习一下色香味,回家复刻给他吃。
钟亭看出来了,老纪喝多了。他只要喝多了,就会开始对他提要求,大部分都是无理取闹。
因为童年的遭遇,他年纪小却心思重,很少在外人面前笑。隔着屏幕,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听他爸点菜,一边说做不了,一边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月菜钱够不够他折腾。纪云起戳戳屏幕里儿子根本没多少肉的脸颊,完全没有给人添麻烦的自觉。
五中一霸亭哥只能看着他爹没有一点成年人的样子,苦口婆心:
“老纪,酒少喝点,还是等会我来接你?”
“哪能啊,我自己打车回家。”
钟亭在家煮了醒酒汤,开直播代练到半夜,实在熬不住,给老纪发了语音让他回家喝醒酒汤,微波炉里留了宵夜,热一下再吃,又留了纸条在桌上,才去睡了。
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纪云起根本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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