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嘛,打成这样也就不稀罕了。虽说不是人人家里分家都是这般,但是,十家里总有那么几家会打闹吵翻了天去,因此不管村里城里这样的热闹实在不罕见,倒也见怪不怪。
但这依旧挡不住众人八卦的天性。
马大夫见众人七嘴八舌的,便道:“都散了吧,唉哟哟,这围着我咋看病,要听风声,也不急于这一时啊,我看看这孩子的伤再说吧。要是耽误了,哪个负责?!”
众人这才不舍的一一散去,但都没急着回家,在外面就说起来,这个说,季家只怕是打疯了吧,好好的打成这样,家不得砸空了?!那个说,不掰扯个明白,哪叫分家,能不扯了胳膊腿都不算完!
张强听着特别无语,张融融道:“强子先去铺面里吧,若是看见你爹和你弟,就叫回来!”
张强虽然担心,但确实是脱不开身,铺面就是个牢房,能把人捆住不得自由,他就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张融融也没急着问什么,马大夫把了把脉,道:“内劲强的很,就是外伤看着吓人,没啥大事,没有断骨,也就一些瘀伤,皮粗肉厚的,也用不着吃药,平时抹点药油就好了,这孩子还年轻呢,恢复的快,用不着担心!”
马大夫道:“我家去拿瓶药油来。”
说罢便跑回去拿了一瓶药油来,道:“抹上一抹,几天就能消。”
季大牛脸上那伤,真跟熊猫一般。
大妮松了一口气,忙接了过来便要付钱,马大夫道:“不值个什么钱,用不着给了,赶紧的去给他抹上一抹吧,早抹早好。不然难看!”
大妮便拉着大牛进屋去了。大牛期期艾艾的进了屋,大妮叫他把衣服脱了,道:“还有几处伤啊,我看看,疼不疼啊?!”
大牛流泪道:“疼,可疼了。这几天天天家里在吵在打,我连饭也吃不饱,我又想你,想离开家来这里,可是娘说不分完不叫来,我就只能呆在家里了。大哥他们一点也不疼我,还打我,都没人心疼我的。”
大妮关上门,看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特别骇人,眼泪也直掉,道:“你就不知道还手?!都打你成这样了,还不知道还手?!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自个儿?!便是不心疼,也为我想想。”
大牛道:“大哥他们也打成了一团,身上比我还严重,我耐打,不妨事的。我打他们,就不像话了。”
大妮拿他没话说,便给他抹药油,一面抹,一面看着他的伤就心疼的很,眼泪就直掉。
大牛看她这样,反而收了泪,笑起来,道:“家分完了,以后我只守着你过日子,那里都用不着回去了。哥哥们恨我的很,今天早上还骂我呢,说再不认我这个弟弟,叫我滚,以后别回村去碍眼。说再敢去现眼,还要打我。我才不想回去呢。”
大妮听着他嘀嘀咕咕的,叹了一口气。
张强来找张兴柱和张恒,就在城墙边上呢,父子二人戴着草帽躲荫凉,在那收花草,看到张强来道:“咋了?!出事了?!”
还以为大妮小妮的摊子出事了。
“爹不知道大牛进城了吗?!早上进城没瞧见?!”张强道。
“早上人多,怕是都没看到对方,怎么了?!他到了?!”张兴柱道:“人咋样?!”
“鼻青脸肿着呢,都没个人样子了,”张强道:“不过人能跑能走,就是看着吓人而已。看他都这么惨了,我都怪不忍心的,季家的人下手也太狠了。”
张强本来是想揍他一顿出气的,结果看他这德性,愣是怒气反而转变为同情来,大牛在季家过的日子是真的不容易啊。
张恒冷笑道:“要不这样,也不得让大哥饶过他啊。他卖惨是一流的。”
张兴柱没搭理他,道:“人没事就好,估计早上一进城就找大妮的摊位去了。”
但这几日他们的摊位这不是摆在张强铺面那去了吗,估计打听了就直接找去了,结果大妮小妮早收摊了,这两日做的锅贴不多,基本上一出锅就卖光。
张强道:“是村人送他来的。”
张强低声道:“村里人说不把他送到我们手上,他们也不放心。怕大牛一个进城会被人抢了。我估计着是带着不少现银和地契什么的来的。村里人也是怕出意外,不敢叫大牛再呆村里了,爹,你赶紧回去看看吧。他们村人是一口一个,送人送到了,叫我务必亲自盯着他回家,别叫他的包袱被人抢了。”
张兴柱开始收摊,道:“我马上回家去看看。”
张强便回了铺面,张恒虽想也收拾了回家,但是怕还有人来卖花,因此便耐着性子等到中午再收。
张兴柱回了家,大妮还在给大牛抹药油没出屋呢。
张兴柱便将张强的话给说了。刚刚本来是想要和张融融说的,但是邻居们都围了上来,张强有些话就没能说出来。
张融融想了想,道:“看来怕是带了家当来的。得慎重收着呢。他们季家村行事还挺慎重的。”
这刚分家,估计分了不少,这要是被人盯上了打劫了,那可真是。所以,才劳动村里青壮亲自押着送进城交给他们岳家。
张兴柱瞅着这事也挺严重的,道:“以后大牛没事就别叫回村了。等缓上几年再说吧。祭祖什么的也暂时不回。”
张融融道:“若是现银,还得置业,放着可不成!”
张兴柱也是这个意思,倒不是怕通货膨胀的意思,而是这个时代又没有银行什么的,倒是有银庄,但那是大行商或是大家族用的,普通百姓做个小生意的,谁会正经用银庄存钱,还得给存钱的手续费呢。一般都是存在家里的,或是挖个地窖,存在罐子里,存在地下。或是藏在墙缝里。
但是置业就不一样了,无论是买宅子,还是买地,都是有出息的。而且就算地契房契什么的丢了,衙门也有记号,可以补办。一般能证明自己是自己,就可以补办。有人担保,就错不了。
所以为啥百姓人家有大钱都不敢放家里呢,就怕有人盯着,有人惦记,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旦找到了机会,把钱给抹了,是一代人的积蓄,甚至可能是几代人的积蓄就这么打水漂了,哪里找得回来?!
所以有大钱,就一定要花出去。
估计着季家的油坊和祖宅的出息是不可能分给大牛的,所以二人都以为必定是浮财。浮财留在家里,可是大麻烦。
张兴柱思虑了一下,道:“这个年头,买地也买不着。想买都买不着,哎,便是买商铺吧,或是买宅子也成!”
“倒也不必正经的商铺。这县城能有多大?!”张融融笑道。
这个县城的规模也就与现代的那种大一点的镇差不多大,可能连繁华程度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镇。
唯一的区别就是古代的县城啊,一般上了规模都有城墙,都是为了军事防御的。这一般也用不上,但是哪个城都得有。所以城池都建的四四方方的,或是半圆那种。
“买宅子也成,买大一点,后院住人,前院开了门就能做生意,哪怕不是最繁华的地界上,又怎的?!只要卖什么,出去说一声,人家知道这里是卖什么的,自然会上门买。”城中小卖铺那类。
张融融笑道:“便是自个不做买卖,把前院后院赁出去也是一项出息。或是前院后院各开门两分开的赁,或是一道赁也使得。咱们住的这宅子之前不就是赁给别人做仓库的吗?!可见也是有人赁的。”
张兴柱点了点头,道:“这倒不错,不管怎么样,也是一项出息。”
总比钱放在家里心里不踏实的强!
“咱住的这宅院是因为太靠近居民区了,才懒得麻烦赁仓库,若是靠近市场的,不拘是赁了作仓库,还是给人做买卖,只怕都容易,”张兴柱道:“只是那边的价格,肯定贵上一些的。这两日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要出手的。这个事也急不得,得碰!”
张融融点头。
这可不是现代,到处都是楼盘,拿着钱就不愁挑不到。
古代建筑的屋子,宅子,还有田地都是有限制的,想要买,得碰,而不能强买强卖。有时候运气不好,就算手上有钱,没人卖也照样买不着。
为啥古代很多人会逼到人卖儿卖女卖田卖地呢,为此不惜作局引人作赌,为着的就是这份长久的出息。甚至是买田宅还嫌出息少的,能把银子碎了然后放贷的。古代金融行业不多,然而,有钱人为了奢侈的生活,便想要更有钱,手上再碰上有权力,在无监管的情况下,啥事做不出来?!
什么大豪族逼的小民不得不低价卖宅子卖铺面的事,在乱世之中,到处都是。
滚滚史河之下,小民并不是只靠努力勤劳就一定能生活的体面。可能就算勤劳一生,最后也被有产者夺去所有。
所以,能活在盛世是庆幸。至少那些捣鬼的手段在烈烈阳光之下,不敢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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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隐财五百两
“王婆子家里倒有罪人田,”张兴柱道:“要是能买着,便是比市价高一些,我都想买来!”
“还念着这个事呢?!”张融融道:“罪人田,最好别碰。倒不是怕有什么纠纷,衙门里出手,正经的拍卖,肯定不会有纠纷。只是兴柱呐,你得想一想,将来若是生意做大了些,这些事会不会被人翻出来作文章。你也知道县太爷一般很少有连任多少年的,等过上几年或是十来年,县太爷调走了,这些事就成了旧事,到时候谁又能真正为你辩得清,这田来路是正的呢?!”
张兴柱一凛。
“涉及到田的事情,这是最重要的事,田地就是朝廷之本啊,朝廷最恨兼并土地。所以有钱,可以买宅子买铺面都使得,买地,却是越慎重越好。朝廷打击最狠的就是大地主。”张融融道:“你以为你出了钱就天经地义了?!你以为出了比市价还高的钱就一定有理了?!”
“事情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张融融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逼迫卖地呢,到时候你有嘴能说得清,人家有耳朵能信吗?!”
张兴柱惭愧道:“我也是傻了,竟不及老姑思虑的周祥。是我想的太容易了!”
张融融道:“王婆子的罪人田,县里是不可能卖给一个人的,很大可能是拆开卖,一亩两亩的这样出,不然县太爷都有嫌疑。所以呢,其它人家买个一两亩的也不妨事,但是我们家不能买。他们买了地后是不会再扎眼了,就是种着,或是给人家种着。但是我们家买了,以后生意做大了以后呢?!这个就成了大污点。女婿憨厚,他是不懂,所以才需要长辈看着的。都说六亲之故。女婿可是算在族系里的。你是为他筹谋了什么,可是将来,这要是真有人作心思,难保不会被人疑心。”
张融融道:“涉及到田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宁愿不贪这个,也得确保不要埋下祸根。”
“我知道了,老姑,老姑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张兴柱道:“万事有老姑看着,我才更妥当呢,这两个,往后还得叫老姑多使使呢。也叫他们孝敬你。”
张融融笑着点头。
大妮拉开门出来了,大牛也不哭了,笑着出来,因为脸肿着,笑起来并不好看,反倒像一颗烂菊花一样。
大妮眼睛红红的。
“小妮去把院子门关上!”张融融道。
小妮也知道气氛怪吓人的,忙去将院子门给栓上了。
“大牛来,”张融融道,“这孩子,受苦了!”
大牛也不到二十,在现代不就是孩子一个吗,哪怕长的五大三粗的,可是这就是孩子心性。
“别怕,你家什么情况,细细的说一说。”张融融道。
季大牛说话磕巴,因此众人也都不打断他,以免他说不清楚。
大牛说话的逻辑是很断续的,但是听着也能从字里行间的把事情给拼凑出来。
油坊被砸了,家里打了个稀巴烂,人也都受伤了,季二哥还断了胳膊,然后叫了大夫给打上石膏了。季三哥则是头磕破了,那血流如注啊。
季大哥最狠,兄弟们都是拳头打人,他拿着个锤子砸人,能打得过他吗?!
人人也不及他狠,因此季老爹季老娘是真怕了,这才同意了要分就分。不然都说了大不了一起死。死在一处,也就完了。
这是谁多分谁少分,谁功劳大又扯皮了几天。
还是村里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拍板说就老老实实的平分,但是季家三个是咬死了油坊和祖宅,绝对没老四的份,因此,这除了油坊和祖宅以外,其它的全都平分了,尤其是田,村里是绝对平分,连一分一厘都给丈量清楚了,打上田梗,绝不叫再有一点点的纠结,以免以后还要扯皮打架,叫村里都烦人,索性一次性都解决了。反正都这样了。
可以确信的是,三兄弟再不和,但在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他们贼恨老四。
在他出门的时候,甚至还骂着他,要他死去城里,滚去,永远别回村,否则一定弄死他。村里人是真怕他们三个红了眼,最后把他抢杀了,商议了一下,就派了青壮把他给送回城了。不送回来,留季家,这是要出人命呐。
张兴柱听着不太对劲,与张融融对视一眼,道:“你兄弟们都恨不得你去死,是为啥?!”
季大牛也说不清楚,眼睛红红的,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
张融融叹气,道:“你只说财产是怎么分的,你分了多少,我们就知道了。”
季大牛这才道:“……油坊和祖宅,分了四份,三个哥哥一人一份出息,然后爹娘一份出息,算养老的。田分了五份,我得了一份。家里的钱财,都分了五份,我也得了一份!”
哦!怪不得这前三个恨死了季大牛了。这哪里分了一份,是分了两份了。
因为一旦分家,父母得到的养老的钱财和田宅什么的,是可以由心分配的了,也就是说在他们死后,可以平分给四个儿子,也可以只给一个。
“你娘是不是说了什么?!”张融融道:“说他们百年后他们得到的那一份怎么整?!”
“娘叫我带来了,在这里呢,这一个包袱里是我的,这个是爹娘的……”季大牛道。
张兴柱嘴角抽了抽,这是直接给老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