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察觉到霍闻泽不对劲的时候,他曾思考过,是不是工作太忙忽略了对方?是不是自己太不解风情了?是不是没做到一个正常男朋友该做的?
后来他开解了这种想法,一个人选择背叛是他自己的问题,与他的伴侣无关。
现在在他被分手的节骨眼,潘展阳说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是不会和你而已。奚迟说完,伸手拨开他的胳膊就走了。
他用了些力度,潘展阳没想到奚迟这么斯文的人会出手推他,搞得他有点狼狈。
但愣了一下之后,他又笑意吟吟地冲奚迟的背影道:我现在没多的想法,就想跟你做个朋友,毕竟咱们也同寝过好几年。我可以给你介绍新男友啊,骨科的周闯上回还打听你呢,人挺不错,又高又帅
说到后面奚迟快走到门口了,他就抬高了声音,正巧遇见几个男医生一起进更衣室,当然是听见了这话。擦肩而过时,他们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投到奚迟脸上。
奚迟面无波澜地走过去,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拧起眉头。
这几年在医院,他和潘展阳遇见的几回互相都当作不认识,有的场合,他能感觉到潘展阳在回避他。
不知道怎么听见他谈了一段恋爱,这人就像吃了药一样。
到了手术间,进入工作领域,奚迟顿时把失恋的乱事抛至脑后。
他选择做一个外科医生,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喜欢待在手术室。
各种监护设备运行时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液气味,隔着橡胶手套握手术刀柄冰冷坚硬的触感,能让人进入一种绝对的平静。
手术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女生,脸庞还充满稚气,看着顶多才成年的年纪,和爱美的年龄不符的是她刚刚剃光的头发,头皮泛着青。
麻醉师抱臂站在一旁,向着他面露难色:她不愿意让麻。
是奚医生吗?听见动静,手术床上的女生怯怯地问了一句。
看到他走至床边,女生的眼睛里涌起了泪花,声音带着颤:奚医生,我好害怕啊
奚迟完全理解,任谁要做开颅手术都会怕,何况是个刚高考完的小姑娘。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低头望着她道:交给我们,你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清澈沉静,语速不紧不慢的讲话时,就像一弯流淌的冰泉,明明只是陈述,并没说哄人的话,却让听的人不禁跟着平缓下来。
女生看着他口罩和手术帽之间露出的眉眼,眸光平和静谧,给人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她抽了抽鼻子:奚医生,我才发现你眼睛下面有颗痣。
奚迟闻言,眼睛微微一弯。
女生腼腆地笑了下,手攥住自己病号服衣角,闭上眼:麻醉吧,我准备好了。
麻醉师把氧气罩放在了她脸上。
奚迟的声音响起:核对病人信息,姚念念,女,18岁,左侧中央沟区上矢状窦脑膜瘤,大小19*16
他没有去看病历,便详细叙述出了患者的病情情况,旁边的助手医师一边跟护士一起对着资料核对,一边在心里默默佩服。
刷手消毒上台后,手术室安静到只有监护仪的平稳运行声。
偶尔有金属器械传递的声响,奚迟除了提示助手和护士配合之外,一言不发。
必须集中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注意力,瘤体周围满布异常增殖扩张的静脉血管,碰一下就会像泄洪一样大出血,而其中的功能性静脉尤为重要,一旦破坏则会引起偏瘫,对一个花季少女是毁灭性的打击。
女孩子静静地睡着,手术灯下,奚迟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术野,许久才眨动一下,精细操作如同悬崖上走钢索,他的手一直很平稳。
肿瘤被取下的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为她感到开心。
而后面,还有更复杂的手术等着他们去做。
奚迟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高强度工作倒是可以让人暂时忘却感情的变故,可打开家里的灯,包含着回忆的一景一物围绕在身边,分手的事实再也无处遁形。
他洗了个澡,冲去疲惫。然后凭借强大的执行力,立刻开始收拾霍闻泽的行李。
霍闻泽有时会来他这住一段时间,生活上的必须物品在他家都有。能扔的东西,奚迟都直接扔了垃圾桶,不能扔的,分门别类收起来,不管什么名贵的西装腕表都塞进箱子里。
不出一会儿,这间房子霍闻泽生活过的痕迹已经被抹除得差不多了。
最后,奚迟走进卫生间,把霍闻泽的毛巾剃须水之类的丢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洗手台上并排而放的两个刷牙杯,里面牙刷摆放的角度一模一样,位于杯子正一百八十度,刷头朝里。
所有东西都摆得一丝不差的习惯,是霍闻泽的。奚迟觉得他肯定有强迫症,衣服在衣柜里的顺序和间距,很多东西摆放的角度,都要精细规定,每日检查。
虽然他从未要求过奚迟任何,但奚迟选择尊重他的守则,以免让对方感觉不舒服。
奚迟在短暂的愣神后,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干脆地扔进垃圾桶,然后伸出食指,轻轻地推了一下另一个杯子中的牙刷柄,牙刷靠着杯壁转了半圈,最后歪倒在一边。
最后他打算处理霍闻泽的剃须刀,因为这是他送的,霍闻泽用了一年多,他不确定霍闻泽还要不要,决定还是装起来让他自己扔吧。
他从柜子里把剃须刀收纳盒拿出来,装的时候却摸到夹层里似乎有东西,他拉开拉链,发现是一板药,已经被抠掉了一颗。
奚迟心里一凉,藏得如此隐蔽,不会是那种药吧?
他猛地想到,霍闻泽无论回家时是不是洗过澡,和他上床前一定要去浴室冲澡,他作为一个稍有洁癖的人,十分赞赏这种行为。
难道霍闻泽一直在偷偷吃药?
他从前认为,虽然他们两人间存在各种问题,起码在床上没有问题,现在可能连这个都要推翻了。
奚迟镇定下来,又仔细看了下那板白色药片,发现表面似乎有字,他取出一片拿近。
上面浅浅刻的英文名他认识,阿普唑仑,镇静催眠类药物。
奚迟听见自己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认知比刚才崩塌得更彻底了。
什么人会在做爱前吃镇静剂啊?!
他开始觉得,也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霍闻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奚迟拿起来一看,果然现在是九点整。
自从这次霍闻泽消失,每晚九点钟,一个匿名邮箱都会准时给他发送一张照片。
一开始是一些局部特写,夹着烟的手指,抱在怀里的吉他他最早以为是骚扰邮件,再看却有一种熟悉感。但是在他印象中,霍闻泽并不会任何乐器,而且厌恶烟味,他就不敢确定是对方。
直到昨天,照片中的主角终于露了一个低着头的侧脸,霍闻泽的侧脸很好辨认,他母亲是混血,到他这已经不明显了,但也遗传了立体的五官,眉骨优越,鼻梁英挺,下颌线利落明晰。
让他惊诧的是,这张照片上,霍闻泽的耳骨上居然戴着一枚耳钉,小小的一抹银色,但很显眼。
在他看来,霍闻泽这种整日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人,和耳骨钉这种东西绝无可能有关系。
奚迟点开今天的新邮件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
照片是在黄昏时分的跨江大桥上拍的,远处金橙色的落日将整幅画面裹上了一层怀旧的琥珀质地,霍闻泽肩上斜挎着吉他盒,另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身后护栏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他漫不经心地望向镜头,眼神里藏着一种不羁的野性,让奚迟联想到纪录片里蛮荒之地的狼群。
让他不敢辨认。
奚迟让自己镇静下来,继续观察照片中的信息。
霍闻泽旁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左边的男人长得很清秀,留着披肩长发,而右边的剃圆寸的男人笑得张扬,纹了满胳膊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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