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说犯罪心理师这活儿,我怕是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
“嗯,那就尽力去坚持吧,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很奇怪,艾大哥既不问他遭遇了什么困难,似乎也没有帮他解决困难的意思,只是甩着片儿汤话。
艾莲的性格有时候就像这龙舌兰酒般捉摸不定。麦涛没辩解什么,心里依然很迷茫。
“你怕什么?”艾莲忽然开口问,这问题可是相当笼统。
“怕什么?”麦涛果然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都行,说一样。”
“怕死,还怕重病,鬼我倒是不怕……呃,以前我觉得自己不怕尸体,今天我却吐了,唉……”
“嗯,你怕的东西都很了不起。我不行,我小时候怕杨树花。”
杨树花,就是那个褐色的、长条的、模样有些像毛毛虫的东西。
……
“艾大哥,你说小时候啊,小时候怕的东西那就多了去了。”
“呵呵,我的问题并没有加时限啊。反正我小时候怕杨树花,那东西应该没几个人怕吧,或者只有小姑娘才会偶尔怕一下。不过我就很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孩子们也很厉害的,他们很快就能发现你怕什么,随后他们就用杨树花扔你,或者在你午睡的被窝里塞上一大把。我又不是女孩子,爸妈告诉我不能尖叫,可我的小脸老是被吓白了。”
幼儿园里的事情总是让人充满向往的回忆,可麦涛弄不懂他想说什么。
“杨树花并不可怕,但是在小时候我的眼里,那东西就很可怕。怕归怕,我还是照旧被爸妈送到幼儿园去。尸体也罢,死亡也罢,本身就很可怕,怕可怕之物,并不可笑,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其实你有的是选择,不愿意做了,退出便是了,谁拦得住你呢?反正做什么工作,首要的都是养活自己罢了。真到了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你自然要退出。那时候,你找的是领导,而不是我。既然你来问我,就说明你还愿意坚持下去,那就只能慢慢习惯这些可怕之物了。”艾莲说得很轻巧。
麦涛觉得他完全没搞懂自己的意思!
“我不觉得尸体可怕,我是觉得……唉,这几天都睡不好觉。”
“失眠和害怕有什么本质区别吗?都是些影响你工作的负面东西罢了。想想看吧,上小学上中学十二年,谁都如此,没法子,算作打基础。之后,你为了这一行又上了四年大学,读了三年研究生,加起来快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为了这一件事努力,现在你跟我说就因为失眠坚持不下去了,我能说什么呢?
“一滴水滴在血里,血还是血;一滴血滴在水里,就成了血水,于是人们说血浓于水。初次接触尸体和罪案,有些小小的恐慌,这和二十年的努力比起来,孰轻孰重,你自己定夺吧。”
麦涛无语,想了一会儿,才道:“好的,我会努力去适应的。不过艾大哥,假如以后有案情找你帮忙分析,这行吗?”
“那当然没问题!”艾莲很痛快,“我高兴得很呢。我就喜欢犯罪的东西。”
麦涛也笑,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绿油油的橄榄轻轻漂浮在蓝幽幽的液体上,忽而翻了个。背面泡得发白了,像一只眼球,死命地盯着麦涛看!
……
麦涛一个激灵,晃了晃神。眼前没有龙舌兰,没有锡纸包,没有橄榄,更没有眼球。眼前只有一杯漂浮着冰的咖啡。时下也不是三年前,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他的面前坐着艾西,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嗯,看得出来。”
“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三年前的罪案重现于世,警察局刑警大队刘大队长邀你回去共事。”
“嗯,我举棋不定。”
“呃,我爱莫能助。”艾西说话的口吻跟艾莲大哥有相似之处。自己生活的决定,只有靠自己,别人帮不上忙。
其实麦涛不愿意回去,倒不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而是他逐渐从心底里厌恶犯罪心理师的工作。
这职位完全就是形同虚设嘛!没有经费,就没有研究;没有研究,就只能是照搬的经验主义,何况这经验还并非本国产物,而是外国的舶来品。所谓犯罪心理师,在b市的情形就是:不配枪,没证件,跟在警察屁股后面每天跑,然后回来开会开会再开会。干过三年,也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再干这个没前途的事业呢?
其实不只是b市,不只是国内,世界各地都是一样。每年大案要案无数,破了的也无数,有几个和犯罪心理师挂钩呢?哦,当年英国的“风铃草”可以算作一个,坎特的犯罪心理分析及犯罪地图也算得上一号,可这都是凤毛麟角。在没有经费、没有研究的情况下,麦涛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个跟班的。
跟班的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除非万不得已,是决不愿意再做下去的。
麦涛正在思前想后,艾西打破了沉默:“前段时间的俄罗斯大火你知道吧?听说俄罗斯总理普京亲自驾机去灭火。”
“呃?”
“普京亲自灭火,不管是否形象宣传,这也确实不易了,至少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做不到。不过呢,第二天就有人指出,普京此举可能违法,因为他没有飞机驾照。我是说,不管是否有人指责,灭火本身是好事。如果你想组织三年前的悬案再现,那么便放手去做,警察局方面给你个顾问的身份就行了。其实给不给的也无所谓,普京尚且如此,更别说咱们了。
“又或者说,你对破这案子并没信心?”艾西察觉到了麦涛的犹豫不决,决心推他一把,“认为自己破不了案,很丢面子?其实大可不必嘛,你回去帮忙又用不着对全世界宣称。”
“这案子确实破不了!”
艾西真没想到,憋了半天,麦涛冒出这么句话来。
第五章 旧案疑云
三年前,麦涛就任犯罪心理师的第二周,7月22日。
清晨一早,就像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的孩子一样,麦涛觉得新奇又有趣。上一周什么案子也不曾发生,只是熟悉环境而已,虽有些枯燥,却也让他充满了期待。
期待固然是很美好,可他全然不知,期待将以不那么温柔的方式呈现。
一到单位,他立马发现气氛不同寻常。所有人都在走来走去,电话响个不停,没人跟他打招呼,甚至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平时,面对犯罪心理师这样的新生事物,局里并非所有人都买账,可总有和气的人不介意此事,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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